韩策揪着衣角,稍显窘迫地坐在离主位最远的位置上,心底存着对千叶公子最深重的敬畏,看了一眼便乖巧地低下头,安静地坐着。
千叶抬眸无声无息地打量底下那个安静的年轻人,眼底并没有显出多少满意之色,但也并没有什么不满,纯粹就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观察这人。
这就是靳如天的义子啊~
以往总他嘴上提过,如今亲眼看到,倒是觉得还算可以,勉勉强强能够配的起她的无孑的。
一张脸很是漂亮,却并不安全。一看就是容易沾花惹草的性子,若是他日这小子不老实委屈了无孑可要怎么好?
千叶听说过韩策不少事,也算了解韩策为人,又因为叶无孑自己喜欢,所以千叶对韩策总体来说比较满意,就是那一张脸……
啧啧!
千叶觉得自家姑娘单纯无害,是个老实人,应该斗不过这个看起来长得妖冶而危险的男人。
那张脸一看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又是靳如天的义子,整日在落英教靳如天的耳濡目染之下,能养出什么好性子来?
说不定,也就学了靳如天一张嘴的本事,会糊弄人,整个人实际早就想歪了!
不行不行!
千叶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那么优秀,是万万不能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的。
无孑性子温和软糯,掌控不了如此危险的男人,还是该寻个良人好好过日子才对。
韩策如果有读心术,知道堂堂千叶公子对他的腹诽,是因为他这张扎眼的脸,而不同意他与叶无孑的亲事,不知会不会一气之下亲手把自己脸划花了,以表诚意!
“喝茶。”
千叶也看够了,淡淡出声,提醒对方。
韩策局促的紧,听到千叶的话才看到身侧的白瓷茶盏。
愣愣“哦”了一声,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转手就要放下。
此时又听千叶道:
“这茶如何?”
韩策闻言,抬头略显无措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千叶公子,完全不记得刚才那茶水的味道,又不敢随口敷衍,生生又将茶盏收回来,然后认真地品了一口。
他一口茶水抿在口中,仔仔细细尝了半天,脑中在此刻已经千回百转想了千万句或华丽或清雅的词句来,可话倒嘴边,愣是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他觉得难为情。
憋了半天才努出两个字:“甚好。”
听到这个一个评价,千叶也终于忍不住破功轻笑出声。
心里对这个靳如天的义子印象又好了几分。
看着挺精明的样子,骨子里还有这样憨憨的一面。
这样看来,和她家的宝贝女儿还是挺像的。
韩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取悦了眼前这个智谋无双,权重势广的千叶公子。
看她笑得轻浅温和,浑身透着淡雅清润的气息,不再如之前刚刚进来那般冷淡无情,韩策心里也不由轻松了几分。
但转念一想,千叶公子莫不是在嘲笑他?嘲笑他文采低劣,句乏词穷?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坐不住了。
夸赞旁人的词汇他倒是一大堆,可就是打心底里不愿在千叶公子卖弄,他说不出来。
在外人面前,他可以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可独独在千叶公子面上,他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不自觉就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突然浑身一颤,他想起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之前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向千叶公子行礼。
他一时有些懵了,世人皆知千叶公子温文守礼,是个谦和儒雅的君子。
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招呼也没打一声,然后还是在千叶公子的邀请下落了座,喝了茶……
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千叶公子受世人尊崇半世,肯定没有见过像自己这样不知礼的后辈。
今日自己这番表现,当真是糟糕透了!定已让千叶公子不满。
韩策其实还是很善于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的,心里再如何慌乱不安,面上也能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不惊。
可他眼底的忐忑还是让千叶清晰地捕捉到。
千叶浅浅含笑,这小子倒还真是有意思的紧。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有说几个字,他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成了这副模样。
一时间意识到,虽然年纪比无孑大个两三岁,但终究也还是个孩子。
心软了几分,她还是不要再坏心逗他了吧。
正了正身姿,敛起笑意,俨然一派端方雅正的长辈之态,正色:
“深夜寻你前来,可知为何?”
韩策此刻脑子中还在为之前进门没有主动向千叶公子行礼的事情打结,突然听到千叶公子问话,神思一下拉了回来,赶紧大方坐好,拱手作揖:
“回谷主,晚辈不知。”
说完,又暗自捏紧了衣袖。
千叶见状,不动声色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来谈谈你的解毒一事。”
韩策心尖跟着跳了跳,不由自主抬起头望着主位上那样高贵典雅,又姿容绝世的女人,眼眸都不自觉亮了亮:
“谷主当真有法为晚辈解毒?!”
千叶浅笑宴宴:
“你既自称晚辈,我又与你义父为至交,你也无需见外,唤我一声叶姑姑即可。”
韩策隐隐蹙眉,这蝶谷出身的美貌女子似乎格外喜欢让旁人唤姑姑。
虽在心中腹诽,但是韩策还是十分恭敬地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毫不退却地喊了一声:
“叶姑姑好。”
千叶笑意更甚,这小子倒是十分灵慧,不迂腐,像是靳如天能教出来的孩子。
“乖。”千叶轻轻点头,起身走下座位,竟一步步向韩策。
“你既唤我一声姑姑,如今也不算是外人了。做姑姑的,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能拿出手,只能送你一个小玩意作见面礼。你可别嫌弃啊~”
说话间,千叶自腰间递出一只红玉制成的鲤鱼,栩栩如生,通体晶莹剔透,里面隐隐有玉髓涌动,好像活的一样,稀奇的很。
韩策为表恭敬,站起身来,双手接过,那只红玉鲤鱼竟然触手生温,手感光滑细腻,仔细看,通体竟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漂亮而夺目。
韩策又惊又奇,抬头看千叶,“叶姑姑,这是什么?”
千叶笑道:“不过只是一个小玩意儿,不值钱的。你留着把玩就好,可别丢了。至于它的妙用嘛,你以后会知道的。”
韩策总觉得千叶眼底的眸光蓄着一抹淡淡的狡黠,转瞬即逝,待要仔细去看,却又不见了。
韩策本能地觉得,千叶那眼神里有些不怀好意。
出于礼貌和尊重,韩策还是听话地好好带在了身上。
看韩策收好那只红玉鲤鱼,千叶才顺势拉过他的手腕,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细细感知着。
韩策也不说话,乖巧地任千叶给他诊脉。
千叶面色不改,心底却已经有了计较。
片刻,千叶收了手,拢在身后。
韩策忐忑不已地望着眼前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何?”
察觉到韩策的不安,千叶马上浮上温和的笑意,安抚道:
“无事。可解。”
短短四字,从千叶口中轻浅说出,韩策听到却犹如天籁,好像本来被判了死刑的人,突然有一日得到无罪释放的那种欣喜,令他高兴地捏紧了衣袖才没有失态大叫出来。
韩策这一刻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但还是强忍着心头的狂喜,对着千叶恭敬躬身一揖,郑重其事道:
“多谢叶姑姑成全!”
千叶浅笑如常,嘴角含着一抹不着痕迹地酸涩,令韩策无从察觉。
“我并未成全你什么。你也无需谢我。”
韩策用力摇头,“不不不!叶姑姑您不会晓得,您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我以为我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倒最后还是叶姑姑留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不那么绝对残酷的。”
千叶更加温柔地看着他,淡笑:“你这傻小子!到底是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啊?才能让你有此感慨。”
韩策憨憨地挠了挠头,突然眼睛一亮,再次郑重其事地一拂衣摆,对千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千叶面上波澜不惊,“你这是做什么?”
“叶姑姑,我与无孑两情相悦,情定终生,所以我在此斗胆冒犯姑姑,想求姑姑同意,在我解毒之后,能同意我二人的婚事。韩策不会怠慢无孑,届时我一定会挑个好日子,备齐聘礼,隆重风光地上门求亲。让整个天下人,都知道无孑将是我韩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望姑姑成全!”
韩策说得慷慨解昂,也真诚热切。
千叶面上笑意敛了敛,并没有贸然应下来,而是转身缓缓走回主位坐下。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道:“以后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再说。眼下你身上奇毒未解,而且……如今整个江湖上下,所有人皆知的是,落英教明安长老之女锦斓,才是你韩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除了关键几人,没人知道你与无孑的关系。待你解毒之后,还不知要等多久。若是那时,在落英教的那个少主已经率先用你的名头,娶了锦斓,那么在天下人眼里,锦斓就是你的未婚妻,无论真假,最起码,在那些人眼里,事实就是如此。”
“倘若我此刻答应了你,你出谷之后,又要堂而皇之到我蝶谷下聘,要迎娶无孑,那时,你将无孑置于何地?你可知,她在天下人眼中又会是怎样的形象?”
顿了顿,又道:
“我知道无孑不在意那些,但是我作为无孑的母亲,我不能不在意。我千叶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不能受丝毫委屈。”
“你风光下聘,将她明媒正娶进门,那是你应该做的,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面色突然变得冷冽,语气也一改之前的柔和:“实话与你说,我与靳如天的私交,紧紧是我们两个的私交,与你并没有太大关系。于蝶谷而言,你其实只能算个外人。蝶谷规矩,外人是不允许擅入蝶谷的。此次,你们进来,全凭无孑的情面。否则,若是你一人前来,或者换了旁人带你,你在踏入迷雾中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毒死了,你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无孑是我的长女,我与她的父亲一样,都对她寄予了厚望。她的婚事,我们也是慎重再慎重的。”
“所以,我们不允许有任何可能伤害无孑的事情发生。关于你与无孑的亲事,我不能贸然答应。你需要做的是,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收拾好,也把你自己整理清楚,这样才有追求我女儿的资格。”
“你懂吗?”
韩策不住摇头,注意到千叶周身骤变的气势,他怎么还能不懂?
千叶明显就是站在蝶谷谷主和一个长辈,一个母亲的立场,向自己施压,让自己不能看轻了叶无孑。
她是想告诉自己,不把自己那点破事理清楚,自己连接近追求叶无孑的资格都没有!
韩策其实紧张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但还是强撑着面上的镇定,对千叶端正一揖:
“叶姑姑放心。晚辈定会把自己的事情整理清楚,绝不会连累无孑清名。”
千叶闻言气势一瞬间柔和了下来,点头:“那便好。还有,记住,无孑如今还是个姑娘家,与你也没有未婚夫妻的名分,你在他身边,还是要多多顾忌一些才是。没得落了旁人话柄,让你们将来难看。”
千叶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韩策听出她话中所指,脸颊微微涨红,低着头,只能应“是”。
“行了。夜深露重,你身子也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又朝门外扬声唤道:“红俦!送韩公子回去。”
房门被打开,门外传来红俦温婉如水的声音:“韩公子,请。”
韩策最后作了一揖,“晚辈退下了。叶姑姑也好好休息。”
千叶忽然叫住他:“今晚之事……”
韩策已转身,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叶姑姑放心。今夜韩策并未出门,在房中安睡,什么也没有见过。”
千叶满意了,“孺子可教也。去吧。”
待韩策走远,千叶面上才展露几分忧郁之色,沉沉叹了口气。
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白日里的橙衣女子。
“谷主,那位韩公子的脉象如何?看着好像十分忧虑的样子。”
千叶摇头,“并不乐观。去把上官,还有晴儿瑜儿都召回来吧。此事,用得上他们,我也得与他们商议。”
橙衣女子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谷主,现在就起身吗?”
千叶点头,“嗯。越快越好。韩策体内的毒,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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