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我带着家妹与生病家奴月夜赶路，奈何被宗小姐率众拦下。”说到此处，季宁远摊手，眉宇间满是无奈。

“宗小姐胡搅蛮缠，我虽不知您为何一定要留下我那生病家奴，但留下便留下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然当日之耻，季家铭记在心，所以今日我来了。”

宗月心中有一丝丝悔意。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先人诚不欺她。

若月前知晓会有今日，她哪怕忍下心中那股恶气，也不会去拦下熹贵妃。

熹贵妃，跟梁苏暮哪里有可比性？

“敢问宗小姐，马车中坐着谁？”季宁远又问道，宗月身后众人齐齐拔剑。

然他丝毫不惧:“若宗小姐不肯回答，在下只好效仿宗小姐当日，劫下您的马车了。”

宗月懒得纠正他的称呼:“巧了，马车内是王府患病幕僚，幕僚深得王爷信重，我今夜出行，便是寻大夫为他治病。”

“是么？”季宁远语气讥嘲:“听闻端王在牢中昏迷，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季少主也说了王爷在牢中，此刻自然是在牢中。”

宗月双手猛地攥紧，然面上不动声色，盯着季宁远。

“不过...”她垂眸，冷笑:“季少主有何颜面跟我说季家之耻？”

“当日拦尔马车，不过是为报昔年季少主的恩怨罢了。”

“真要说起来...”宗月抬眸望向季宁远:“当初在云城、在海上、在京都，你季宁远带给我的耻辱，又何止一星半点？”

季宁远渐渐收敛了笑意，他避开宗月的问题，道:“如今京都一片混乱，宗小姐自京都来，可知在下姑姑、后宫熹贵妃现在如何？”

闻言，宗月神色淡淡:“天子驾崩，后宫嫔妃该如何，熹贵妃就会如何。”

季宁远眸光微寒。

“一切皆是熹贵妃的选择，季少主何必挂怀呢？”

“何意？”季宁远目光平静，却是怔住。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熹贵妃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锦衣玉食。你确定她会愿意回到季家的尔虞我诈中吗？”

“天子驾崩，她不再是贵妃。回了季家也不过是出嫁女死了夫婿回家罢了，日后恐怕还会受当家主母的脸色。”

“季少主觉得，这是熹贵妃想过的生活吗？”宗月话音轻飘飘的。

季宁远陷入沉思。

他眉宇轻轻皱起，显然在宗月说之前，他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在他潜意识里，这些都不算是问题。他和季宁雅都跟熹贵妃感情极佳，而他是季家下一任家主板上钉钉。

当家主母再嚣张，也得给熹贵妃面子。

可仔细一想，这又确确实实是个问题。

他虽与熹贵妃感情好，可他上头还有祖母、亲生母亲，未来还将有爱妻在家。

当初他能为了大局而置熹贵妃于不顾，难保他日不会为了家族和睦冷落熹贵妃。

他一向是理智又无情的。

“是姑姑让宗小姐向我转达的吗？”季宁远思索一番，略有迟疑问道。

见他还真的正正经经思考一番，宗月嗤笑出声。

“假的。”她毫不留情戳穿自己谎言:“熹贵妃乃天子妃嫔，我何曾有机会见过熹贵妃？甚至我连熹贵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季宁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终于被宗月激怒，轻而易举拂袖，凭空一道劲风向宗月飞速而去。

宗月冷了脸，早就做好准备防御，奈何劲风速度太快，她一时不察，那道劲风削去了她几缕发丝。

那发丝在空中飘扬，最后巧合般落在季宁远手心。

季宁远伸手将发丝接住，拧眉，心中某处微动。

他下意识抬头，目光瞟向不远处那辆马车。哪怕有帘幔遮挡，他也能想象出梁苏暮是何模样。

毒既然出自季家望春阁，他很是清楚梁苏暮不会苏醒，倒也不知苏嫣然得手了没。

察觉到他的目光，宗月身影未动，不着痕迹挡在马车前。

季宁远改变了主意。

“当日在下匆匆奔回岭南，又在瘟疫呈可控之势时急忙赴京，目的就是打宗小姐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现在已经奏效了。我有备而来，宗小姐却丝毫没预料到。”

他目光直直盯向宗月:“宗小姐那日一定要留下家奴马车的豪言壮语我还记得，今日在下便效仿宗小姐。”

他顿了顿。

宗月手缓缓放在腰间长鞭上。

“不过我不想要那马车，只希望能邀请宗小姐去岭南做客。”

宗月愣住。

她紧紧蹙眉盯向季宁远，原以为季宁远要杀梁苏暮，她已经做好与季宁远同归于尽的准备，哪知季宁远目的竟然是她？

若她没记错的话，皇甫家才是云城市场原本的主人，那些不服宗家的闹事之人，本该都听皇甫家命令行事吧。

宗月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脸色难看。

“小姐，怎么了？”晚晴疑惑问道。

宗月定定盯着这封信，目光晦涩。

她捏着信的手轻轻颤抖，皇甫临，竟然逼婚。

信里写他知道几分庞城主下落的线索，如果宗月肯嫁他，他定知无不言。

好，好样的。

难怪方才宗瑾看自己的眼神奇怪，底下的人不服他找宗家麻烦，想必宗瑾耳中听到的跟她一样，不外乎都是皇甫临施压罢了。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宗月嫁给他。

看来那日宗瑾的缓兵之辞，到现在依旧没有说法，叫他等急了。

只是京都确实没有传信过来。

宗月去了二太太处。

“二小姐来了。”二太太态度还算恭谨。

宗月颔首，望着她。

“皇甫少主给家里施压，想求娶我。”宗月冷声道，审视二太太:“此事您可知道？”

“知道。”二太太点点头:“前些日子瑾儿同我说起过。”

“那二太太觉得，我该答应吗？”宗月盯着自己脚尖。

“依妾身看，此事还要看小姐自己的意思。”二太太神色自然:“若小姐喜欢皇甫少主，嫁过去也无妨。”

“若您不喜欢...”二太太迟疑着，眉宇皱巴到一起:“还是要问过老太爷。”

“当然，老太爷许是不会应允的。”

宗月是宗家嫡长女，她的婚事绝不是一个人的事。她嫁给谁，都体现了宗家对外的态度。

先前梁苏暮喜欢宗月，宗家乐见其成。因为宗家投靠端王，不出意外的话，宗家一定有人嫁进端王府后院的。

可如今皇甫临求娶宗月，皇甫家地位尴尬，一面跻身四大家族与皇室作对，一面嫡长女又嫁给太子，与皇室关系密切。

宗月嫁给皇甫临，意味着整个宗家态度转变。

除非宗家计划放弃这个嫡长女，先将宗月嫁给皇甫临，再宣布跟她断绝关系，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我还以为二太太很支持我嫁过去。”宗月不咸不淡道。

“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二太太心中一紧，正色道:“二房与您是联盟关系，妾身总要为您考虑的。”

“老夫人年迈不管事，宗夫人被关入宗祠，倘若我再嫁出去，太太日后就是宗家后院第一人了。”宗月笑笑:“无论太太日后想动什么手脚，都十分容易。”

“二小姐何必如此看不起妾身？”二太太强行稳住心神，正色道:“妾身确实略懂后宅手段，可妾身也守信用。”

宗月静静望着她，不语。

皇甫临跟在太子身边，对庞城主一事有些了解也正常。

他又有人脉，想查宗家对此事的态度也很容易。

偏生她就是觉得诡异，那些对接的人早不找麻烦晚不找麻烦，偏偏在这样巧的关头找麻烦。

还偏偏一找一个准，整的宗瑾焦头烂额。

若说宗家没有皇甫临内应，那些找麻烦的对接之人怎可能如此精准？

“再过几个月，二太太的孩子也该出生了吧。”宗月道:“家中又要添丁加瓦了呢。”

“是啊。”二太太抚摸小腹，面容祥和:“大夫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

宗月眸色愈深。

“大哥将您视若生母，恭敬孝顺，您心中有数。”宗月淡淡道:“想必这个孩子出生后，大哥定十分宠爱。”

“我不求您对大哥如何好。”宗月警告道:“只求您别在背后给大哥使绊子，当然，也别给我使绊子。”

“我不对无辜孩童下手，但是，我有上千种方法，能让这个孩子因巧合离世。”

二太太心神一震，不自觉后退半步。

见达到震慑效果，宗月满意笑笑，离开了二太太的院子。

二太太可不是个简单女人。

...

梁苏暮接到司水信件，下意识以为宗月出了事。

他拧眉。

其实香城这边的布置十分重要，几日前庞城主出事，正是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他难以脱身。

可若现下宗月出事，他不能不去云城一趟了，何况还有那件事...

香城布置告一段落，他也该去看看庞城主了。

如此打算着，他接到信件当天就往云城赶，快马加鞭，总算是在两天后赶到了。

“宗小姐出了什么事？”他焦急问前来迎接的司水。

“啊？”司水不解:“宗小姐没有出事啊。”

“那你在信中写有要紧事，是什么事？”梁苏暮心神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