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月回到质子别苑的时候，他的嬷嬷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那嬷嬷年近三十，是楚后母家的家臣，其人忠厚老成，楚后出嫁时一起带进了宫近身伺候。

儿子要远行，楚后不放心但碍于身份也无力阻止亦或陪伴随行，便亲自指定让这位嬷嬷同行，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照顾好楚璃月。

她发现楚璃月不见之后一来担心楚璃月安危，二来恐怕楚璃月有个三长两短她无法向楚后交代，三则质子私自离开别苑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使得两国的和平协定化为泡影，而她和楚璃月甚至楚国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想找楚璃月，但她不能离开别苑去找，也不能告知晋国人去找，只能在别苑中求菩萨拜佛祖祈祷着楚璃月平安归来。

好在，楚璃月狼狈却平安地回来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又身在人生地不熟的晋国，唯有身边伺候的嬷嬷可以倾诉。

原以为嬷嬷会对自己说忍忍就过去了再骂上几句晋人无耻之类的话，谁知，嬷嬷冷静地给他分析了一通，让他铭记萧澜的恩情。

嬷嬷说，龙朔公主萧澜幼年丧母，本就不幸，前几年护持他们姐弟二人的首辅又被晋帝诛杀，如今萧澜也不过是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境地并不比他好多少，甚至一个原本可以被她随意踩在脚下的世子她也不敢开罪。

楚璃月背上了莫须有的过错确实委屈，但萧澜用自己一枚玉佩平息世子的怒火，免得楚璃月日后被寻仇，如此良苦用心却被楚璃月误解恐怕更是伤心。

听完嬷嬷一番话，楚璃月追悔莫及，他多想立刻冲到萧澜面前去道歉，可是他是个人身自由受限的质子，去了只会给萧澜带来麻烦。

此后，他时常递折子请求进宫去给晋帝请安，只为了能多看萧澜几眼，哪怕只是远远地望到一瞬也好。萧澜白天基本上都会待在宫中，但他大多数时候不会那么巧见到萧澜，而身为质子也不好去后宫找萧澜，他便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没有见到她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萧澜的公主府离皇宫不远，等出宫的时候他还会让车夫经过她的府邸，再远远地看上一眼。

三年里头，也不是没有接近萧澜的机会，比如大型宴会什么的他和那些鲁国贵族也在受邀之列，但他只敢远远地看着，然后等回去将所见所闻以及对她的思慕记撰成书，却不敢言表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在晋国他努力读书习文，回到楚国之后他时常去禁军统领司徒昊府上看他练武，还曾经亲自去试剑山庄请教剑术大师幸无，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到可以保护萧澜。

然而世事难料，萧澜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伐西戎，定淮南，从一文不名的小兵到执掌晋国半数铁骑的兵马大将军她只用了六年时间。

再后来，青山之变，诛杀八位超品王爷，她用累累白骨铺就萧瀚的帝王之路，从此成为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正当楚璃月以为她强大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来了，携红妆百里，拥兵士万众，嫁于自己为妻。

而后便如萧澜所知的这般了。

泪滴落书页，在名为《沧澜赋》的平滑封面上浸润出几丝褶皱，萧澜笑着抬手抹掉眼泪，哽咽道:“你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那年中秋次日我弟弟就病倒了，是天花。”那是她心中的痛，可她还是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我弟弟很乖的，平日里不乱走动，也没有接触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平白无故怎么会得这种烈性病呢？”

“侍女们害怕被传染都不敢近身照顾他，我就事事亲力亲为，一边照顾他一边命人探查事情的源头。”雕梁画栋的皇室宫廷步步杀机，那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无论多久她都不会忘记。

“后来，我弟弟病好了，我却病倒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那段时间的记忆被连日高烧给烧没了大半，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还是事后荆婉告诉我的。不过，那时候荆婉已经查到了此事是继后所为，意在除掉萧瀚为她儿子的储君之路扫清障碍。”

彼时，应对继后已经让萧澜心力交瘁，中秋晚上与楚璃月相遇的那点小事根本无足轻重，荆婉便没有提及，而后来萧澜自己也没有想起来，这事便就这么被遗忘了许多年，唯有楚璃月一人铭记于心。

许久，萧澜平复好心绪，凝神注视着楚璃月的双眸，认真而诚恳道:“楚璃月，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后好好在一起吧。”

话都说开了，自然没有再闹腾下去的道理。

楚璃月轻轻点头，答道:“好。”

一阵凉风来，白绫随风而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首望向空荡荡地窗框，萧澜对楚璃月调侃道:“夫君勇武，倒是可惜了这英年早逝的窗户呢。”

可不是？才刚换上几天啊，这就又坏了。

楚璃月抿唇，困窘地厉害，连忙唤了人来修理。

一翻闹腾长谈，半日已过。既然矛盾已经解决，楚璃月看时辰不早也懒得再回去处理公务，索性留在府中陪伴萧澜逛逛锦王府。

把大致布局讲解完，楚璃月领着萧澜一路走走停停再次回到了正房，窗子已经修好了，完好如初。

晚膳端上饭桌，二人相对而坐，虽然依旧带着些许腼腆但已然多了几分爱侣该有的甜蜜，互相夹菜，时而相视一笑，不热烈不浓墨重彩却时时处处皆是爱意。

萧澜让人上了酒，还哄着楚璃月喝了不少，饭后微醺，荆婉很识相地把林蒙拉走了。

“楚璃月，我心悦你。”萧澜坐在了楚璃月腿上，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上他的唇。

“我……亦然。”

楚璃月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如皎皎月色。抱起萧澜，他步伐轻缓地往床榻走去。

红帘帐暖，一刻春宵，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