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皇后笑答，见那妇人要行礼，连连摆手道:“哎呀，你可快免礼吧。来，赐座。”

“谢娘娘。”那妇人虽放肆了些但礼数倒也周全，浅浅躬身告谢这才落座于皇后身畔。

萧澜坐在皇后另一侧，有意无意地打量上那妇人几眼。

敢在皇后面前如此张扬的想必是家门荣宠颇丰且同皇后交情极好，不过萧澜对他国最关心的向来是其将领才能、国力强盛之类的，对后宫事倒是知之甚少。

这几日大多数时候都在同楚璃月腻歪，平时有空也是勤于练剑等着除夕宴上对战百里靖，竟也忘了要了解一下楚国贵族的大致情况。

眼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这是谁家的，萧澜不禁有些茫然，心头也染上几分焦虑。

亏得有人拉过她，对她耳语道:“这是定国公家的夫人，陛下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她与太后娘娘出身同族，故此乖张了些。”

“原来如此，多谢娘娘告知。”萧澜不动声色同她拉开一点距离，对她轻声道谢。

面前这位一身宝蓝宫装的明艳妇人是楚国二皇子楚元青的生母宁妃娘娘，她的五官平淡，姿色在一众宫嫔中不过尔尔，属于看上一眼转头就忘的那种面孔。唯独那双眼尾下拉的眼睛叫人看着便觉得心里头膈应，总感觉她在对自己算计着什么。

虽然真心谢她好意，但萧澜还是本能地抗拒同她亲近。

再者，不管面上如何如何好，后宫里的女人们总归是难成友人，尤其宁妃和皇后各自膝下都有成年皇子，为了储位明争暗斗是迟早的事。萧澜作为楚璃月的妻，应当同她保持距离，不然定是会惹得皇后不快的。

“娘娘素来节俭，今儿个大办宴席原是为了让我们见识见识儿媳开开眼啊。”定国公夫人手执团扇掩唇而笑。

萧澜瞥着笑得眼睛都没了，只能看到眼尾一堆褶子的定国公夫人心中顿时又对她高看三分。只一句话，便替皇后告诉了她这番宴席的用心，还连带着在皇后面前夸了她，如此两头都讨好，当真是厉害。

皇后笑着嗔怪道:“嗨，等你家瑶儿出嫁了，且看你怎么稀罕你的宝贝女婿。”

妇人们嬉嬉笑笑，这样的画面勾起了萧澜不少久远的回忆。

不过，今昔对比，她不禁感慨万千。从前那个步步小心辗转于后宫之间谁都不敢得罪的小女孩已经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待得人差不多齐了，皇后宣布开宴。

萧澜原以为会像晋国宫廷的宴会一般挑座华美的宫殿让大家坐下来觥筹交错一番罢了，谁料皇后将众人领到了假山后头，假山旁边的花圃上赤色红绸盖了长长一排，也不知道绸布下头的是什么东西，萧澜一时有些好奇。

皇后给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挥袖下令，立在红绸两侧的宫女们立时开始动作，只见红色绸布飘扬而起，一丈宽的九曲溪流豁然眼前。

溪流两旁摆放着各色花球饱满舒张的菊，开得好生轰轰烈烈。

丝竹管弦声幽幽而起，流水携着佳肴果盘、金樽玉杯缓缓而来。

“身在晋时便听闻大楚的曲水流觞乃是一番盛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雅致有趣。”萧澜发自内心地感慨，顺带夸上一句:“母后当真奇人也。”

对于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纵然对方美若天仙，夸她美貌也会显得肤浅又虚伪，但由衷夸她事情做得好便会让人听着舒服许多。

“真是贫嘴”皇后捂唇而笑，想来当真是被哄开心了。

定国公夫人适时奉上一句:“素来听闻龙朔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是乱世中难得的将才，今日一见，还是位难得的好儿媳，娘娘当真有福。”

其余人等也跟着纷纷夸赞起来，萧澜一一谦逊领受，心中却不会因此多几分飘飘然。

幼年时晋后重病而亡，多少人等着看她姐弟二人的好戏。除了少数几个忠心的，宫殿里的侍女太监但凡有点门路都调走了，留下来的其他人也都不再像从前那般尽心办差事了。

后来宫宴之类的重要场合上，往常跟她亲近的世家贵族的嫡女们也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人没本事的时候感受到的恶意最多，自云巅跌入深谷，从谷底重回九霄，一双眼早已看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因此她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境。

净手之后，宫女奉上碗筷，皇后动了第一筷，接着众人也纷纷下筷。

其实赏花宴本就该是用作庆贺百花盛放，若是一味盘算人心反倒是没了意思，像这样赏赏花，品品酒，再同身边人闲聊上几句便是小而确实的幸福。

萧澜同那些夫人们差了个辈分，说起话来不是那么投机，她想这时候要是楚璃月在就好了，那样的话除了聊聊菜肴的美味与否，想来他应当还能同自己讲讲这些菜肴的来历寓意之类。

“呀，娘娘！”

正暗自思量间，萧澜忽闻宫女失声惊叫，闻声望去只见皇后的檀色牡丹缠枝纹宫装上已经濡湿一大片，她面前那名宫女怔然片刻急忙跪下，连声告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是一时失手才……”

原是宫女将刚盛好的汤洒了，只是，此番重要的场合，怎么让一名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宫女做近身伺候呢？这不当是皇后该有的粗心。

“你这粗笨的东西……”皇后身边的女官正要教训她，却被皇后一个手势阻止了。

皇后端的是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温声道:“无妨的，换身衣服就好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谢娘娘！”那宫女忙不迭地道谢告退了。

萧澜一直关注着皇后的动静，果然接着她就朝自己招了招手，唤道:“澜儿，陪我一道去更衣吧。”

终于，要找自己单独谈谈了嘛。

“是，母后。”

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萧澜微微一笑，放下碗筷，即刻便紧随皇后的步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