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走上前正要往他身后探去，楚璃月却一闪身避开了。

“你猜猜。”

这下可让萧澜犯了难，楚璃月若是要拿什么东西来讨她欢心的话想来应当不会是金玉珠宝之类，那……兵书宝剑？看这架势也不像啊。

忽而，萧澜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缓步走近楚璃月，轻唤道:“璃月~”

楚璃月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实在对萧澜没什么抵抗力，她一唤他的名字他就连退也忘了退了。

抬手轻轻抚上楚璃月的脸庞，萧澜微微踮起脚尖往楚璃月唇上吻去，楚璃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拿到啦！”萧澜很是兴奋。

在得手的那一刻她就往后退了一步，楚璃月反应过来想再夺回去都不可能。

定睛一看，她不由得惊诧，手里的竟然是宴会上看到的那朵七色菊！只不过，花朵离开茎秆久了加上刚才她用力不小现在已经有点蔫了，花瓣也落了不少在地上。

“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呀？”萧澜双手捧住七色菊，垂眸凝视着它诧异之下更多的是动容。

楚璃月不安地捏住衣摆用指头碾着，忐忑道:“你不喜欢吗？”

萧澜惊觉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太过生硬了些，连忙缓和了神色，摇了摇头，笑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眼眶酸楚，一眨眼，温热的泪便落了下来。

未免楚璃月误会，她解释道:“这些年在军营朝堂出入久了，便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你别介意啊。”

其实，在楚璃月面前她已经相对而言放开了许多，但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有些时候几乎是潜意识地会将自己的小情绪埋藏。

大概是看她哭了，楚璃月越发不知所措，抬手似乎想来给她擦眼泪但又不敢靠近。

萧澜自己抹了泪，破涕为笑，对楚璃月张开双臂道:“过来让我抱抱好不好？”

“哦哦，好的。”楚璃月怔了一下，连忙应声上前。

萧澜放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比楚璃月却是矮了一大截，两人相拥而立，萧澜的眉刚好能到他锁骨的位置。

“璃月，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萧澜鼻音浓浓，嗓音略带嘶哑。

过往在边疆时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她垂眸再看一眼手中的七色菊，心中更觉酸楚。那些事情在她心头积压很久了，现在眼前是楚璃月，她突然就想说出来了。

像是瀑布下积蓄的湖泊，开了个缺口便会生出涓涓细流。

“多年前我曾在边境驻防一座小城，那时我还是只是军中一名普通的百夫长。小城立于一片不毛之地上，人口稀少，因为战乱频发，城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一些年迈的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孤儿。”

“军民如鱼水，即便那里的水很少，我们将士却和那里的居民相处得很好。其中有一个孩子叫茑萝，也许是看我面善，有一天换防之后她找到我，问我她的名字是什么含义，我说是一种花的名字。她又问我……”萧澜笑着哽咽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楚璃月安安静静听着，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此时无声胜有声，陪伴和倾听即是他所能做的对萧澜最好的安慰。

做了个深呼吸，萧澜心绪稍霁，继续道:“她问我哪里可以看到这种花，我回答说水草丰茂的地方吧。后来，敌军进犯，我随军出城迎敌，苦战之后成功拿下了一座城。在敌军的地牢里我看到了……她的尸体。我把俘虏抓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他们说因为她鬼鬼祟祟四处搜寻，肯定是我们派过去的细作……”

那段痛心的记忆即便隔世也不会在她脑海中模糊半分，痛到深处，她用力揪紧了楚璃月的衣服。

再后来，萧澜冷静下来，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她只能尽量让茑萝走得好些。亲自给茑萝整理仪容时，她发现茑萝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扒开来一看竟然是一朵枯萎的、已经变成一团皱巴巴的褐色的茑萝花。

“打仗关孩子们什么事呢？生死杀戮由大人来做不就好了吗？”埋首于楚璃月胸前，萧澜泣不成声，可她却忘了，那时候的她也不过堪堪称得上是个青年。

彼时一朵茑萝竟要用性命相抵，如今一朵珍稀绝世的七色菊竟来得如此轻易，如此落差，萧澜实在是心中无限酸楚。

酸楚之余又不免觉得可笑又可悲，人们尊她为“大晋利剑”，说她是白虎星降世，天生的将帅之才，可在她的眼里，她所赢得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令她羞愧难当。

当高门大户享受着玉盘珍馐时，边陲之地的将士却日日风餐露宿，哪怕明知粮饷被层层盘剥却无处鸣冤；当富庶祥和之地的百姓在发愁棺材用黑檀还是金丝楠的时候，边境战死沙场的将士却只能埋骨荒山，挖个坑隆个土包便是最高的礼遇……

天堂与地狱共存于人间，从皇宫到边境军营，她看遍繁华与苍凉，因此前世她坚定了同百里靖平定天下的决心，并最终历时多年完成了这一宏愿。

哪怕最后鸟惊弓藏，她也不恨，因为她用自己的双手将支离破碎的中原大陆拼成了完整的一块，想到日后天下人都将会在英明君主的治理下安居乐业，再也不会有人像茑萝一样死于非命她就觉得死而无憾了。

许久之后，她松开了楚璃月，抹掉眼泪，红着眼睛道:“抱歉，我失态了。”

顿了顿，萧澜又道:“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不知怎么的，面对你就说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觉得楚璃月可靠吧，她想。

前世同百里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但比起丈夫，也许用合作伙伴来形容百里靖更加合适。

楚璃月是不同的，他会在危急时刻保护她，会把她的哪怕无心的一句话记在心里，会静静地听她讲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心人是不用教的，不用心的人教了也教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