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璃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澜起身去迎他，楚璃月闻声却顿住了脚步，等萧澜走到近前才听他怯怯道:“我想早些回来陪你，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萧澜面上笑意不减，但心头却疑惑楚璃月怎么又变成先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挽着楚璃月到房中坐下歇息，本该是随口谈心的放松时刻，但萧澜明显察觉到了楚璃月的僵硬。

“那盆花，我很喜欢。”这句话既是为了缓和气氛也是发自内心的动容。

窗棂半开半闭，外头的斜阳洒进来，为直直挺立在花盆内的七色菊镀上了一层鎏金色的光晕，红橙黄绿青蓝紫和浓淡得恰到好处的金晕染在一起，让萧澜不禁联想到了神话传说中的九色鹿。

闻言，楚璃月眼中放出光彩，他浅笑道:“你喜欢就好。”

良久，萧澜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其实，昨天在暗香盈袖楚璃月就有点奇怪，但是后来事发突然，她就把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楚璃月似乎也是如此。方才她那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好像把一切都引出来了。

只是不晓得引出来的是昨日被暂时遗忘的事情还是今日发生的事情。

先前大晋的朝堂上遍布她的眼线、暗棋，但这里是楚国，她对楚国朝堂的消息实在是不灵光。

“不是，是……”楚璃月眉头微蹙，似乎非常纠结，“如果以后我老了，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萧澜如遭雷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愕道:“啊？”

这是什么问题？这是他该担心的吗？他怎么会纠结这种问题？

设想一下，假如自己是个嫖客，面对风尘女子提出这种疑问，萧澜觉得会好回答很多。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上战场，刀剑无眼之中毁了容貌，你是不是也会讨厌我……”

如果说刚刚萧澜的心情是一座熊熊燃烧的茅草屋，那么现在就是火把屋子烧成了空骨架，风一吹，哗啦，倒了，一地灰烬。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啊？！

楚璃月始终低着头，幸亏萧澜比他矮上一截，抬头刚好对上他的满脸哀戚。

快点说些什么！要不然他要当你是默认啦！

脑子里轰响着这样的声音，萧澜越发焦急，但越是这样思绪就越是像凝固了一样。

“算了，你……你不要回答我了。”

“不许走！”

楚璃月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跑，萧澜一把拉住他，脑子转不起来了，肌肉记忆便显得尤为可怕，她慌乱之下竟然用另一只手把楚璃月按着贴在了墙上！

这完全是本能反应，以至于亲眼看出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她还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须臾才从错愕中回神放开了楚璃月。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简直造孽啊……

“咳……那个…额…嗯，你别跑啊，好歹把话说清楚嘛。”

萧澜松开了他，但手还是抓着他的袖摆。

当年兵临城下的是她，誓死守卫，一步不退的是他；如今言笑晏晏的是她，战战兢兢，随时就会拔腿跑的也是他。

难不成非得势均力敌、针锋相对才能好好相处吗？

萧澜一阵头痛，茫然间终于听到楚璃月开了金口吐玉言:“景明他……丑，你……”

只这短短几个字就够了，萧澜恍然意识到楚璃月误会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八分确定问道:“因为那时候我笑了？”

楚璃月默然点头。

“我只是觉得台下那些看笑话的人很可笑。”一想道那种场面，她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凉薄，“也很可悲。”

五十步笑百步尚且可以用愚蠢来形容，而那些人有没有到公子景明五步高度都是一个问题，如此哄笑贬低，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阴暗。

“他们只看到他现在头顶的炫目光环，却忽略了他为了走到这一步要付出多少、承受多少。”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公子景明还是在说她自己，又或者两者兼有之。

兀自笑了笑，萧澜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老了，不好看了，那时候大概我比你还要难看吧。”

“不，不会的……”楚璃月摇头否认，但心中并无底气，眼下的每一呼每一吸之间岁月都在流逝，无可转圜，不管是他还是萧澜，现在长得平平无奇也好惊为天人也罢，总归是会迎来美人迟暮的那一天。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像是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我生在乱世，又处皇家，他日并肩执剑护卫江山也未可知。你的担忧的确有可能成真，但是那又如何呢？”

从前，为晋国攻城略地，她是晋人眼中所向披靡的“大晋利剑”，也是输家眼中助纣为虐的厉鬼，她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因此，前世当百里靖来到她面前，向她描绘了以战止战，四海归一的蓝图时，她心动了。

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她受过很多伤，也留下了许多难以磨灭的疤痕，但是在山河同归一处的时候，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成为了战士的荣耀。

如果，这一世能同楚璃月做到这一切的话，她无惧战场，亦无惧利刃。

萧澜淡然一笑，柔声道:“你有我，我也有你。”

世间最美不是繁华三千，而是繁华褪尽依然能相依相守，白头到老。

“更可况，古往今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王暴君多了去了，”萧澜一手撑在墙壁上同楚璃月耳朵齐高的位置，另一手本想挑起他的下巴，但他实在太高了，只好尴尬地改作抚摸他的脸庞，“想来也不多我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公主吧？”

原本想亲吻楚璃月，但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满脸无辜的美人萧澜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幅画面: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命令士兵点起了烽火狼烟，各位诸侯带着千军万马而来，然后旁边的美人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