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已经用过，楚璃月把萧澜抱回了床上，细心为她掖好被角，免得她受风寒。

“她很聪明。”萧澜感慨道，然而萧澜倒是打心底里希望不必以这种方式见识这位姑娘的胆气。

“王妃，她哪里聪明了？长乐侯那等身份再没落也必然会有同他一般身份高的至交旧友，她若是……”林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楚璃月已经在摇头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萧澜想楚璃月若非楚璃月亲自经手了这桩案子，他也一定会提出想同的疑问。

林蒙和楚璃月，一个出自名门，一个生于皇室，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错不在他们，正义便可轻易伸张，至于什么权臣欺压良善，只手遮天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们这样的人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冤屈，大有人会站在他们背后为他们撑腰讨公道，然而，世间并非人人如他们一般幸运。

定定地凝视着楚璃月的脸庞，萧澜问道:“她在假山里面躲了三天三夜，如此时光足够官兵灭火，仵作验尸了，她当时没有出来是不是在里面听到官府的人说了什么？”

楚璃月黯然道:“不止。”

大概是因为那段经历实在过于沉痛，伏菀让楚璃月屏退左右才细细说来。

案发当晚，伏夫人在临死前问贼人:“尔等既不求财，为何害命？我侯府究竟是挡了何人的路竟要遭此灭顶之灾，且让老妇死个明白！”

贼人答:“多事。”

随后一刀断了伏夫人生息。

但是将长乐侯府满门屠戮殆尽之后，贼人们汇集到一起，伏菀听到了他们的部分谈话。

“都办妥了吗？”

“妥了。”

“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没咽气的，可别有漏网之鱼，万一跑到京城给大人添乱咱们可就都没命了。”

“晓得晓得。”

“唉，在京城舒舒服服的，这大老远跑一趟……”

他们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来这里只是走马观花一般无二，即便——做的是灭人满门的杀戮之事。

“火油都倒上了吗？”

“在倒啦在倒啦，着什么急嘛，反正外头有官兵围着，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一人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说的也是。”

后来他们走远了，伏菀听不真切，但是依稀辨认出来了一个人，而且是她认识的人——靖州州牧纪鸿运。

次日，天亮了，火灭了，州牧、知州、刺史都来了。

经过了大火的洗礼，整座侯府也就假山旁的人工湖附近还能落脚，他们就在那里谈天，言语间是仿佛老友相聚一般的热络。

这份热情献给了同一个人，那就是昨日夜间伏菀听到的发号施令的那个贼人。

“大人，您看这事儿咱们办得漂亮吧？”

那人语气淡淡道:“还不错。”

“那您回到京城可千万记得在汤大人面前为我等多多美言几句啊。”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靖州偏远，咱们几个以后的前途可就都指望着您啦。”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他们畅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殊不知有人被他们害了满门，却还要静静听着他们踏着她亲人的尸骨欢声笑语。

靖州的地方官指望不上了，伏菀便带着那块汤府的令牌一路向东，沿街乞讨着往京城而去。京城，那里有她的灭门仇人，还有刑部、大理寺、京兆尹府，总有地方能供她伸冤告状，许她天理昭彰。

京城，还有她的夫君段更。

仇恨和对夫君的思念支撑着她一路来到遥远的京城，然而，整整两个月颠沛流离之后，她四处打听，得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夫君已经另娶他人为妻，正飞黄腾达的消息。

新任刑部侍郎段更，娶的是刑部尚书汤洪的千金，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汤洪执掌的刑部她自然是万万不能去自投罗网的，所以她选择了将令牌与母亲的骨灰藏到城外一间破庙的佛像后面，而后她给大理寺写了一封信，又到京兆尹府击鼓鸣冤。

她想，纵然刑部尚书厉害，但大理寺和京兆尹府总有一个能受理这桩案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京兆尹和刑部尚书都是大皇子的人，京兆尹听她讲完案情直接将她扣下，又连忙通知了刑部尚书和大皇子。

此事涉案太大，大理寺少卿桓翰看到那封信不敢凭借一面之词下论断，便去刑部面见汤洪、段更，想试探一二确认事情真伪。而大皇子恰恰也在刑部，他怕楚璃月威胁自己的地位，在桓翰找上门的时候直接将他一起关押，伪造罪证诬陷于他，试图将此事彻底掩盖过去。

大概桓翰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没能帮伏菀伸冤，却也帮上了她，帮她吸引了大皇子一派的注意力，他们本想拉拢他，但是不成功便干脆一通虐打再诬陷他，而伏菀则是暂时被搁置了，不过京兆尹因为接了这一个烫手山芋憋屈得很，便不时到牢里去滥施刑罚。

京兆尹府是这般情状，大理寺那边又没有消息，身陷大牢的伏菀以为希望就此破灭了，甚至都想好了死后一定要化作厉鬼，留驻人间，就算吓也要吓死这些道貌岸然之人。谁成想，峰回路转，牢里来了个女人，一个能让府尹大人卑躬屈膝的，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女人……

她带着她入宫，在那巍峨的皇宫里，她见到了天子，见到了希望的曙光，还有同她一般遍体鳞伤的大理寺少卿桓翰。

哦，原来，大理寺的人也是想帮她的，可惜却受她连累，平白遭了一场牢狱之灾。

那日议政殿的人潮散去之后，她同荆婉搂了一下，告诉了她证物——也就是那枚汤府令牌的下落。倒不是信不过萧澜，只是，当时萧澜的情况着实不太好。

“我发现一件事。”楚璃月凝视着萧澜一本正经道。

“哦？何事？”萧澜以为他要将案情的进展，谁知楚璃月给出的答案实在令她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