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婉给萧澜再次把脉，叮嘱她务必好好休息，而后起身离去。

甫一离开大帐，林蒙便出现在她眼前。

“你要去雪山？”

“嗯。”

邹寿见二人很是熟稔，便提议道:“林大人对那里很是熟悉，不如就由林大人你带荆婉姑娘去看一眼吧。”

“好。”

“不行！”

林蒙一口答应，荆婉却是立刻否决，弄得邹寿一时之间十分尴尬，只好借口还有军务等着自己处理，匆匆告辞离开。

“我对那里熟……”林蒙试图毛遂自荐。

荆婉淡淡地看着他，眸光异常复杂深沉，她问:“你值得我以性命相托吗？”

林蒙诧异:“什么？”

荆婉靠近他，直至二人的距离几乎贴面之近，荆婉将萧澜有孕的事情和盘托出。

林蒙愕然:“那这……”

“如果太子回不来，这便是他唯一的血脉。殿下命我去一趟雪山，谁都可以替我引路，但是能替我守着殿下的人只有你，旁人我都信不过。”荆婉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是殿下的影卫，殿下于我重逾性命，我将殿下托付于你，便是以命相托，你可答应？”

林蒙怔愣良久，凝重道:“答应。”

荆婉把萧澜的安胎药交给了林蒙，并且千叮万嘱他每日熬给萧澜，必须要悄悄的，不能让旁人发觉，尤其军中尚有奸细未曾查出，一旦萧澜怀有身孕的消息走漏了，不仅军心会乱，敌军也会趁虚而入。

林蒙自然知晓其中利害，不敢有半分懈怠。

如此，荆婉才走得安心。

……

萧澜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修养过，她需要休息，尤其有孕在身，更加容易疲惫。

能强撑着从燕国边境一路赶赴北境战场，这样的事放在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身上，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她一觉睡了很久，期间没有任何人去打扰她，直到戎狄再次来袭，攻势实在凶猛，面和心不和的联军根本抵挡不不住，林蒙和邹寿不得已唤醒萧澜请示。

“后撤三十里，入城，暂且防守，示敌以弱，等待时机。”

在将士们满怀期盼她带领自己打一场漂亮的胜仗的时候，萧澜却下达了这样令人憋屈的命令。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人们总是难以接受失望，尤其是一群在接连不断的失败中压抑了许久的士兵们。

邹寿没有异议，萧澜的状态太差了，让现在的她来指挥一场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的战役简直不可能，也不人道。

林蒙更是劝慰她，中原土地广袤，物资富饶，纵然耗也能耗死他们，让萧澜好生休养，莫要急于一时。

但压抑的士兵们不会如此近人情，他们要的不是病恹恹的无用妇人，他们要的是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萧澜，而且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坐在中军大帐里的那个人也只能是百战百胜的龙朔将军萧澜。

“萧元帅！不能再退了！不能再向那些异族低头示弱了！”

“元帅！带我们出战吧！我们不怕死！我们要胜利！”

“是啊！元帅！出战吧！给那些狂妄自大的异族人颜色看看！”

士兵们群情激愤，在萧澜的大帐前抗议。

与此同时，斥候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报——元帅！将军！敌军仅一百里之遥！”

“报！不好了！敌军距离只有七十里了！”

“元帅！别再犹豫了！开战吧！难道您就不想为太子殿下报仇嘛？！”

“是啊！为太子殿下报仇！用耶律齐的头颅来祭奠太子！”

萧澜眉头紧蹙，一拳砸在了桌板上。楚璃月生死未卜，没有人比她更痛心，更难受，没有人比她更想以耶律齐的人头洗雪耻辱！

但是现在，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太子妃，我去同他们说！”

“你站住！”

林蒙气不过，正要出去理论，萧澜便叫住了他，而后强撑着没好多少的身子站起来:“我亲自去。”

萧澜走了出去，几乎是瞬息之间，原本喧闹的士兵们安静下来，一个个仰头望着她。

“你们很愤怒是吗？”萧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无人回答，但是她看到不少人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是因为牙关紧咬引起的肌肉紧绷。

他们默认了。

“你们觉得楚璃月失踪，最伤心最难过的人是你们，对吗？”

士兵们依旧抬头望着她，那神情便是无声地默认。

萧澜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尽是心酸和痛楚。

“我，萧澜！是他楚璃月明媒正娶的妻！当朝太子妃！自晋国远嫁而来，一直以来跟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人是我！在燕国边境，满心期盼着班师回朝与他团聚的人也是我！”萧澜笑着便哭了，“就在我以为我马上能回去见他的时候，一封战报来了，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他在北境战场！他失踪了，生死未卜！

“现在最伤心难过的是我！最想出战，最想一刀砍下耶律齐头颅的人是我！可是我得带着你们撤退，为什么？因为我是你们的统帅！我得做出对你们，对战局最好的决定！”

萧澜字字铿锵，震得血性男儿们抬不起头来。

“你们若是觉得自己比我有本事，能凭一己之力打得过敌寇，那你们就去吧，死了也别算在我萧澜名下，你们的命是楚璃月拼命保下的，现在他不在，你们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我可管不了。其余人，愿意听我号令撤退的，即可拔营，不得有误。”

萧澜说罢便转身返回了帐中，她很累了，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累。

所幸，在她走了之后，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地回各自营帐收拾行囊去了。许是为萧澜所震撼，他们行动极快，赶在敌军抵达之前上路了。

在临走之前，楚军放了一把火，将营地烧得一干二净。一来可以阻止戎狄的追击速度，二来免得给他们留下什么可供利用的物资，毕竟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物资。

骑在马上的萧澜扭头，远远望了一眼身后广袤的土地。

璃月，你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无论生死，我都会把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