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一轮圆月高挂夜空，万千星辰黯然失色。

联军大营篝火通明，执勤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一切如常。

在距离萧澜的大帐约莫百步的地方，林蒙正在和归来的斥候交谈。

“大人，已经确认戎狄人的大营里面没有荆婉姑娘。”斥候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禀报。

林蒙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第一反应便是想再次确认，可是，斥候们必定是三翻四次地确认之后才会给他这样的答案，没必要再问一次的。

既然没有被俘虏，那就只能是死了吧。

良久，斥候不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林蒙，只见一向不苟言笑的林大人以手捂脸，脸庞上依稀有泪光流淌。

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落下便是千钧之重。

“你……退下吧。”林蒙很用力才抑制住哽咽，尽量用平静和缓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

“是。”

斥候告退，林蒙一个人隐匿到阴影之中，沉痛悼念他的爱人。

“秦太子殿下？”

“嗯。”

林蒙听到动静，慌忙抹了泪，转身循声看过去，正好对上百里靖探寻的目光。他

恢复了往日神色，不敢让百里靖看出半点异样，“秦太子深夜到访我军大营所谓何事？”

联军大营的并未明确分界，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只活跃在自己的营地，并不会无端串门，尤其是身份贵重的百里靖。

带他来的邹寿答道:“太子审问了百里钧，有情报要告知萧元帅，萧元帅已经允了，我便带他过来。”

“那……”林蒙想自己一起进去，但是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进去恐怕会被萧澜看出破绽，便说道:“既然如此，太子请，切记不要耽误萧元帅太久，她需要休息。”

百里靖应下，林蒙便要告辞，没走几步又折返回去，对二人的背影道:“方才的事情，不论二位听到了多少，都请不要在元帅面前提起。”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百里靖，这位秦太子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若是趁着此时用下作手段伤害萧澜，他怎么能不对得起他的太子殿下和荆婉呢？

邹寿瞥了百里靖一眼，握紧了佩刀的刀柄，目光深沉道:“请林护卫放心。”

“百里靖，会守口如瓶的。”秦太子殿下难得没有对人自称‘本宫’。

林蒙觉得今日的秦太子有些奇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他要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把情绪消化掉，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萧澜身边，继续替荆婉守着她。

……

萧澜坐在主位上，见百里靖来了，便又将身子直起一点，她不想在百里靖面前露出一点软弱。

“你……最近可还好？”百里靖犹豫着问道。

萧澜冷眼相待，漠然道:“你来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么快走不送。”

百里靖被噎了一下，只好将来意表明。

那日之后，百里靖审问了百里钧，得知了他和戎狄人通信的暗号，并且假借他的名义同戎狄人保持联络。

戎狄人本就是因为天灾倒是缺衣少粮才发动战争，近日来联军连连退却，不曾让他们侵占去半颗粮食，他们先前掠夺到的粮食即将告罄，拿到兵力布防图后即刻就想攻城，但是戎狄的主帅耶律奇生性谨慎多疑，他听闻了萧澜“大晋利剑”的名号，认为她也许会颠覆战局，哪怕她一退再退，耶律奇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一边想办法从附近的农户那里抢夺粮食，一边等待萧澜主动出击。

可是，萧澜等得起，联军等得起，戎狄人等不起了。

“五日后，他们会先从侧翼发动奇袭，待我们自乱阵脚，耶律奇会率领大军正面突破。”百里靖面色凝重道。

萧澜眉头紧蹙，他们这一方比起戎狄最大的劣势就是他们乃是四国联军，人心不如戎狄那般齐，一旦乱了能重新凝聚起来的恐怕只有她的五万墨羽军。

“来人，将齐军暂代统帅一职的慕容彦将军找来，还有华苍、苏天成也一并叫来。”萧澜斩钉截铁地下令。

五日后即将到来的战役是他们一再退让之后的首战，一定要赢！一定要！

待所有将领到齐之后，萧澜同他们一道商议对策，大体上都是由萧澜定夺，但是一些关键节点上大伙出了分歧。

慕容彦想带领齐军和耶律奇正面拼杀，为吕宏业报仇，但是萧澜的意思是他们对地形最为熟悉，去伏击戎狄的攻向他们侧翼的那支队伍比较合适。

二人争执不下，不知不觉便到了半夜三更。

“都别争了，夜已深，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议也来得及。”百里靖走到众人中央，摆摆手，如是提议道。许是为了提高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他抬手捂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众人顿时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夜深一点就深一点呗，用得着为了这点小事打断他们？

百里靖当然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诡异，他窘迫地脸皮发烫，但还是舔着脸继续道:“都别愣着了，回去吧，回去歇息啦。要养足精神才好跟戎狄人干仗啊。”

他赶鸭子似的挥手赶人，他们不动，百里靖就推着他们出去，徒留萧澜一人。

慕容彦一愣一愣的，直到被百里靖推出了营帐，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朝着大帐中的萧澜喊道:“萧元帅，我说的您再考虑考虑！”

华苍、苏天成等人则是抱拳为礼，恭敬告退。

萧澜对着百里靖离去的身影发呆了许久，这才迈开步子去到床榻上。

此次边境战场相见，百里靖对她的态度很是不同，好像不仅仅是因为她从百里钧手上救了他，她怀疑百里靖知道了什么。

这样推断的话好像又没有道理，百里靖向来是自私自利的，除了他权位，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得到他的真心。他要是知道她和他之间隔着前世的恩怨，应当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才对。

“百里靖，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萧澜喃喃自语，带着疲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