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咳咳！”百里靖干干地笑了，随即便是几声猛烈地咳嗽，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萧澜看见自己吐血的样子，但是指缝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渗出血来。

“你我……”百里靖嘴唇颤抖，声音哽咽，“你我本是缘分的，是我自己给作没的。”

思及旧事，百里靖悔不当初。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赢啦！赢啦！戎狄退兵啦！我们可以回家啦！唔！哦！”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戎狄退兵的消息更让人振奋。

士兵们奔走相告，欢喜之情充斥着整座大营。欢喜之余，很多人笑着笑着就哭了，所有人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付出了代价，或是失去性命，或是失去战友，亦或是像萧澜这样，差点将下半辈子的幸福都遗落了。

战争的最后，根本没有赢家。在帝王的眼里，士兵的性命可以用数量论处，但是在他们的亲人眼里，失去的便是失去了，不是十几两抚恤金可以安慰的。

“赢了啊，真好。”百里靖痴痴地笑了，他怀着希冀望向萧澜，道:“阿澜，我也想回家。”

太多人的尸骨葬在了北境战场，但是百里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回家。作为大秦的太子，萧澜的故交，他知道自己有那个资格被特殊对待。

“好。”萧澜垂眸，答应了。

“我比你想象的贪心，阿澜，我希望你能亲自为我扶灵，送我回去。这是我的遗愿……咳咳！”百里靖皱眉，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对于这个要求，萧澜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百里靖将手指向门帘出，努力提高一点音量道:“楚璃月，我知道你在外面，进来吧，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门帘掀开，即便楚璃月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灌入了一阵冷风，激得百里靖好一通咳嗽。

“如果澜儿同意送你回去，我没有任何异议。”楚璃月一来就表明了态度。

百里靖盯着楚璃月的手，眼眸中似乎蕴含着吃惊之色，萧澜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楚璃月，他右手大拇指上的韘戒不见了。

察觉到萧澜的目光，楚璃月坦白道:“内力用大了，一不小心就碎了，抱歉。”

“没关系。”萧澜又面向百里靖，淡淡道:“我同意。”

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就让它在百里靖死之后彻底地结束吧。

“谢谢。”百里靖真心道谢，面上是释然的笑容。他望着萧澜，心想如果前世的他，心能再大一点就好了。不用大太多，只要能容得下一个萧澜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楚璃月，我承认，我输给你了，输得彻彻底底，你记得要照顾好萧澜。我下了黄泉，会日日勤加苦练，你若是待她不好，百年之后，我就在幽冥路上等着你，按着你揍。”

楚璃月淡然自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费力地将目光挪到萧澜身上，百里靖不忍道:“你啊，上辈子已经吃教训了。这辈子别那么傻，他若是待你不好，你便休了他吧，别委屈了自己。”

百里靖向着萧澜伸手，眸中忽然噙了泪，他哀痛道:“我才刚刚认清自己的心，想着好好护你一辈子，可是我这一辈子太短，太短了啊！咳咳！”

年少不知情深几许，如今回头只觉天意弄人！

“你要，照顾好自己，莫委屈自己，若是此生不能许良人，你便许……咳咳……咳！许……江山吧。”百里靖的眼角有泪滑落，他的瞳孔涣散了，光再也聚不起来。

萧澜上前，将百里靖未阖上的眼皮抹了下来。

怔愣了好久，她扶着桌子往外走，掀开帘子，望了望灰白的天，悲哀地闭上眼，宣布:“秦——光武太子殿下，薨了。”

大帐外的秦军将士立时跪倒下去。

“太子殿下一路走好！臣等永念您的恩德！”

百里靖的亲信如是高喊道，秦军将士跟着呼喊，阵阵往外散去，很快响彻整座军营。

萧澜缓缓回身，望着闭合的帐帘，轻声道:“百里靖，一路走好。”

楚璃月一路无声，静静地跟在萧澜身后，陪伴着她。

回到自己的大帐，萧澜疲惫地倒进椅子里面，她再难忍心中的哀痛，咬着唇，任由泪水在眼眶中肆意。

对百里靖的情感，太过复杂，她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清楚地知道，他走了之后，自己的心里名为怨恨的那一块缺失了。她前世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没有了。

楚璃月上前，将萧澜揽进怀里，微微低下身子，让萧澜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处，隔着铠甲听自己的心跳。

他想让萧澜知道，百里靖没了，但是他还在，她的依靠还在。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放出声音来。我在这里，你不用怕的。”楚璃月柔声安慰着萧澜，哪怕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百里靖这人坏就坏在他不是纯粹的坏，所以他死了，留下来的人会伤心，会悲哀。

他要是纯粹的坏人就好了，这样的话，他的澜儿现在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萧澜抬手抹掉了自己的泪，茫然地抓住了他的手，楚璃月的右手虎口处还有大拇指中段分布着些许细小的伤口，都是被那枚碎掉的韘戒划出来的。

“你想起来了，是吗？”

楚璃月颔首，柔声道:“是，都想起来了，不管是多年前的中秋夜，还是锦王府种种，又或者是龙朔公主府种种。抱歉，把它们遗忘了这么久，害你伤心了。”

萧澜紧紧抓住楚璃月的盔甲，埋首于他胸前，泣不成声。

悲喜交加，为百里靖的离去而悲哀，为楚璃月找回记忆而高兴，有得有失，其中酸甜苦辣，非局中人不能理解。

“军医！快传军医！荆婉受伤了！”

林蒙的呼喊骤然打破了大营的平静。

“哈哈哈哈哈！萧澜！你赢了又如何？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哈哈哈哈哈哈！”耶律奇用音调古怪的中原官话狞笑。

萧澜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