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长老脸色很不好看：“退出？”

姜沅没想到温允竟会为了她放弃入宗名额，心中疑惑。但她已受温家叔侄太多恩惠，此刻不能眼看温允自毁前程。她上前一步，冲无尘行了一礼，道：“长老莫气，想我姐姐只是一时舍不得我，才冲动之下说出此话。还请长老莫要放在心上。”

无尘斜睨她一眼：“哼！你虽资质差，可还算识相。”

姜沅暗暗撇嘴。究竟是如何看出自己资质差的？之前的使者以及这个长老，都仅凭肉眼观察，便如此草率得出结论？还是说，他们修为远高于自己，已用神识扫察过了，只是自己未曾察觉而已？

那厢温允却坚持：“并非冲动之语。只是温允自认为无法割舍凡尘之念，不适合修行而已。若入得仙宗，就要与亲人永别，我宁愿一辈子做一个凡人。“

原来是怕再也见不到温叔。看来自己之前的劝诫没起什么作用。

姜沅偷瞄，见无尘长老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正欲再劝一二。忽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飞奔，眨眼之间便到眼前，一路惊起草屑无数。

待看清赶车之人，姜沅惊讶不已，这不是昨晚抓住朱见玉的那个男人吗？

无尘长老一见到他，目露喜色：“长风长老可算回来了！”

那男人点点头，从车上抱下一人。那人一动不动，浑身裹在麻衣之中。

长风对无尘道：“我这次在门外发现一颗极好的苗子，定能光耀宗门，只是身体不太好，你可得好好照看。”

无尘极为高兴，语气都变得轻快：“这边招生也发现一颗好苗子。”说罢看了眼温姜二人，顿了顿，对温允道：“既然你二人感情甚好，我鉴月宗也不是不通人情之地，她可以留在宗里做一些杂活。这样你二人也不用分开了。”

姜沅从见到长风起，就直觉不好，正想拒绝。那无尘又道：“我鉴月宗可没有入宗不得与亲人相见的规矩。只是向来弟子入宗后一心修道，自己不愿回家罢了。你若还有其他亲人割舍不下，大可随时回去看看。这些话我本不愿说，全怜你天资出众，不忍心看你沦为平庸罢了。你可莫要再不识好歹了。”话到最后，隐含威胁。

温允皱眉思索片刻，看向姜沅：“妹妹可愿意？”

姜沅在无尘锋利的目光下只得点头：“自然。能与姐姐相伴，我求之不得。”

长风长老打量姜沅一眼，也未将其放在心上，抱着怀中人就像宗门里走去。无尘紧随其后。

待得二人身影都消失，全场气氛骤松。使者令落选者立即散去，剩下的人随他们入宗。

许临风长吐一口气，冲二人笑道：“还好还好，我们都入宗了。刚才可真是为你们捏一把汗。温允你真厉害，竟能让长老为你破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落选者也收进去了。”语罢才觉不妥，颇为尴尬地看了姜沅一眼。

温允淡淡一笑，握了握姜沅的手。

姜沅自是不会和这神经大条的小屁孩计较。她只觉得整件事不合常理之处太多，只怕入鉴月宗是祸非福。

她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使者们，又环视一圈，确认二位长老都不在了后，舔了舔嘴唇，放出一丝神识试探。

下一刻，她骤然停步。

“怎么了阿沅？”温允见她不动，摇了摇她的手。

姜沅敛目，面容平静：“无事。”

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这些使者，竟都是凡人！

仙门里任用凡人，弟子入门后与亲人再无联系，招生选拔首先看脸，门中长老拐回纯阴之体的女配......怎么看，这都不是个正经仙门。

身后的白玉门缓缓合上，姜沅紧了紧握住温允的手。温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鉴月宗的布局甚为复杂，岔路极多，七拐八绕，路痴姜沅早已被绕晕。只记得有一处金碧辉煌的前殿，而后便到了一片广袤湖水，湖中有座高塔。以姜沅如今的目力，一眼便到看塔顶上站有作使者打扮的人。众人坐上船，被带到了对岸。对岸是弟子们的住宿区，其旁是一块空旷的广场。

使者们给众人分好了房间，道：“今日你们暂且按此住下，明日复选之后，再正式分房。”

众人应是。

使者们一离开，众弟子便立刻参观自己的住处。房间按天、地、玄、黄分为四等。不用说，姜沅被分到了“黄”字房。她也懒得去看，径直跟着温允去了她的“天”字房。

天字房极为宽敞，屋内有花草装饰，又有字画打点，布置得秀丽雅致。

温允合上房门，眼睛直直盯着姜沅，正欲问什么，顿了顿，而后执起姜沅的手，在手心山写划道：“阿沅可是发现了不妥？”

姜沅眼睛一亮，心叹温允着实聪慧。她点了点头，道：“确有。”又道：“允儿姐姐不用担心，此处应该没有术法监视。若真能细致到如此地步，适才我们经过的水塔之上就不会有人巡视了。”

温允惊讶：“上面有人？你能看到那么远的距离？”

姜沅颔首，问道：“姐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温允凝眉思索片刻，道：“这鉴月宗内太过冷清，按理说，每三年招收一大批弟子，不应如此才是。”

姜沅赞同：“没错。而且不仅没有看到弟子，连长老和使者的数量都太少，实在不像一个修仙门派。”

“之前你一直心不在焉，可是察觉了什么？”

姜沅点了点头，道：“说出来姐姐可莫被吓到。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我其实已经引气入体，具备神识。之前我用神识探测过那十二名使者，发现他们体内没有一点灵力波动。若是用法宝遮掩，想来会立刻察觉到我才是，可他们却没有一点反应。”

温允吃了一惊，倒也没有追着她引气和神识之事，问道：“你是说，使者是凡人？”

姜沅颔首：“不仅如此。昨日与我发生争执的女子，正是今日被那长风长老带回来的人。她——其实是纯阴之体，若......修道者与之双修，定会灵力大增。”

温允脸色一变，皱眉沉思。她的面容越来越苍白，最后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咬唇：“你是说......”

姜沅目光幽深，语气沉缓：“这鉴月宗，怕是拉皮条的中间商。”

见温允双目懵懂，她咳嗽一声：“额，就是为高阶修士培养炉鼎。”

温允倒吸一口凉气。

恰逢此时，房门被敲响。二人对视一眼，皆目露惊慌。姜沅定了定神，起身，边走边问：“谁呀？”

“允儿，阿沅，是我。”许临风的声音传来。

姜沅松了一口气，将房门打开。

许临风一进门便着急道：“我将这院子都找遍了，除了我们这批新入的弟子，再没有其他人。我姐姐没有丝毫踪影。长老说是鉴月宗的弟子自己不愿沾上凡尘，可我知道我姐姐绝对放不下我，若是可以，她是定会来看我的。我姐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他语气急促，目光迫切，又透出一丝无措。

二女交换了个眼神，温允安慰他：“临风你先不要着急，说不定你姐姐她们住在其他地方呢。这宗门之内，能出什么事？”

“是呀。再说，之前入门的弟子可能被派到外面执行任务了，今日长风长老不就从外面归来么？”姜沅赶紧捋顺这缺心眼儿孩子的毛，免得他将事情闹大。

在二女的轮番劝说下，许临风将信将疑，总归是平静下来。二人送他出门，房门刚一打开，便见隔壁天字房门前站着两人。高的是蓝衣使者，银色面具在日光下显得刺目。他旁边是位麻衣少女，肌肤雪白，衬得眉心梅印愈发艳丽，一双眼似一汪深潭，波光盈盈，欲语还休，真真是我见犹怜。

许临风呆了呆。

姜沅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脸上可疑地升起两朵红云。麻衣少女一看见姜沅，目光骤冷。

那使者看向温允：“这是这次一同入宗的弟子，名朱见玉。她这里有点问题，可能会胡言乱语，你不用放在心上。”使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朱见玉嗤笑一声，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使者也不理会她，径直离开了。

许临风叹了口气：“这般柔弱女子，上天竟不知珍重怜惜，竟让她承受此等苦难。”说罢望着紧闭的房门怔怔出神。

姜沅再次咳嗽一声。

许临风一震，回头见二女皆似笑非笑地注视自己，不由得落荒而逃。

姜沅哈哈大笑。二人回屋。

“就是她？”温允意有所指。

姜沅点头。又叹气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如今我们初来乍到，连地盘都摸不清楚，怕是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温允听罢，移步案边，蘸墨写画起来。姜沅到近旁观看，只见温允运笔如飞，笔下勾勒出一条条小道，纵横交错，赫然是她们之前走过的路线！

姜沅震惊。待得温允完成那庞大而又精细的地图，姜沅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

“天呐！你这简直是最强大脑呀！”姜沅由衷赞叹。

温允已习姜沅时不时的古怪话语，解释道：“我自幼便过目不忘，再复杂的东西，我见过一遍，便可还原出事物的细节。”

又问：“现你可有何打算？”

姜沅思索良久。

“夜探。”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