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护卫正要说起当年发生在回春堂里的事，没料到决明忽然横插了一句，

“你确定现在回春堂里的这两兄弟，就是当年江老大夫带在身边的那两个学徒么？”

齐护卫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决明，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向了钱老板。

并不明白两人在医馆里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让决明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明明是一同进入医馆的钱老板同样一脸茫然。显然决明的提问让他也觉得不解。

决明一边回忆，一边试着解释自己的思路，

“我印象里的医者，大都精通养身之术，就算不是鹤发童颜，同样的年纪，也往往比同龄之人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可你还记不记得现在医馆里的那两人，各个都瘦的皮包骨头，要不是两人说话做事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我都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都病入膏肓了。哪有这样的大夫，就算曾经只在江老大夫身边做过学徒，最基本的养身之法总该知道吧。”

齐护卫有些哭笑不得地清了清喉咙，“你的推断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但你说这两人都是江老大夫的学徒，恐怕就弄错了一处地方。”

对着两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睛，齐护卫也不再卖关子，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你们方才在回春堂里见到的两个人，一个叫江池，另一个则是他的弟弟，江泽。

“当年江池确实是被江老大夫带在身边的学徒，但另一个学徒却不是江泽，而是江沐，”

齐护卫隐晦地看了钱老板一眼，“也就是你们在海神庙上见到的周全，周老板，改头换面之前的名字。”

决明想到在回春堂后院里那些贴着“钱”字封条的箱子，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至于现在这个留在医馆里帮忙的江泽，则是因为生来体弱，加上自家哥哥又被带去医馆做了学徒，江老大夫好心领回来，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就在医馆里帮忙做些杂活。

“江老大夫去世的时候，江沐正巧去了邻乡代替师傅出诊，没能留在江老大夫身边。当时就只有江池和江泽两兄弟留在医馆中。

“那时江老大夫的身体，因为店里用了劣等药材的事情，医馆声誉大受影响，情急之下一下病到在了床上。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医术高超的江老大夫就这么病死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据当时帮他诊治过的其他大夫说，江老大夫那是气急攻心，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么去了，都没能等到江沐回来。

“而待到江沐回来之后，医馆的地契账本都已经落到了江池江泽两兄弟的手上。

“城中所有人当时都以为在江老大夫之后，继承医馆的会是江沐。见到江池江泽两兄弟占了医馆，大家都以为回春堂里头会有好一场闹腾。

“可也没想到江沐居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还在江老大夫入土之后就孤身离开了回春堂，再没回来过。

“当地人对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都是议论纷纷，但当事人却是从此不见踪影，即使旁人有再多疑虑，也只能是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谈而已。”

齐护卫说完这些不无唏嘘。

“他人虽然没有再出现在这座城中，可他的东西却是不停地在往这里送。”钱老板说起被胡老板搬走的那几箱老参。

一天以前可还在他的码头上堆着，三催四请地求着他往外送。没想到其中的几箱，居然被送来了这里。

钱老板也曾经看过那老参的品相，确实是年份足够出自深山。这样年份的老参在达官贵人之间一向是供不应求的。

周全但凡透出要把这些老参出手的消息，有的是人捧着大把的银子想要求得一支。拿来送人也好，摆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也罢，都很是妥帖。

可他却把这样的老参送到了回春堂里，而且看今天这副情景，江池江泽两兄弟也并不怎么把它当回事。

就不知道是周全的好心错付，还是在他们之间另有隐情了。

决明听了齐护卫的话，隐约觉得自己脑中有个念头，却怎么也抓不住。

正在她低头苦思，不得要领的时候，钱老板直接将她带上了马车，

“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江老大夫只要留下了手札记录这样的东西，按照这两兄弟的个性，我一定能给你弄过来。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管那么多。

“毕竟这是他们师徒间的问题，旁人也无容置喙。”

决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钱老板的说法。

但世事总有巧合。

因为天色已晚，他们这一晚上就入住在了回春堂附近的客栈里头。

傍晚在楼下用餐时，恰好就遇上了他们早前进入回春堂时，在路边盯着他们欲言又止的那位大爷。

眼下大爷喝了些酒，本就到了嘴边的话，更是挡不住地直往外冒。

也不管决明他们几人是想听还是不想听，生怕他们是外乡人会受人蒙蔽似的，就把回春堂这些年的那些事，一股脑地往饭桌上倒。

讲到回春堂现任老板江池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地拍着桌子，口中的唾沫直往外飞，

“当年我就说这小子心术不正，学不好医术，果不其然怎么着，最后连那医馆里的江老大夫也被他气得一病不起。”

在这位半醉半醒的大爷嘴里，江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偷懒耍滑，又笨嘴拙舌的坏小子。

远比不上和他同时拜入江老大夫门下的另一个学徒江沐。

他们两个在一同学艺期间，就经常看到江池偷溜出门到处玩耍，反观江沐小小年纪，就能定下心来苦读医书。

及至后来，江沐都能跟着江老大夫外出看诊了，江池还只能呆在医馆里收拾草药，帮病人抓药而已。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差距更是魏晋分明。

后来江池在医馆里呆的时间久了，慢慢和医馆往来的药商们熟悉了起来，心思就更不在医学一道上了。

据说后来有人发现医馆里的药材经常有以次充好的问题，就是在江池全权接收了医馆药材这一块之后才有的事。

“那还有他的兄弟江泽呢？”决明听里，就问起了今天在医馆里见到的另一个人。

大爷满意地打了一个酒嗝，浑不在意地接着说道，

“他？他不过就是收了江池当学徒的一个搭头。当初连江池都没有受到江老大夫的看重，更何况是这样的半个病人？”

因为需要养病，江泽小时候出现在人前的机会，比江沐还要少的可怜。

比起他那个整天寻到机会就往外面跑的兄长，这个孩子可算是让人省心地太多。

可即使再乖巧的孩子，也有顽皮的时候。

大爷就记得江泽有一回不知怎么就摔伤了腿，刚巧那天医馆里的坐堂大夫们都不在。

江池往日所学不精，对着弟弟摔伤的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要去寻师傅来给弟弟瞧腿。那次他也是跑遍了整个城镇想找江老大夫回来。

偏偏那天江老大夫是带着江沐去了城外采药，等到他们回来，江泽已经因为腿上的伤，疼得晕了过去。

后来仿佛听说江泽腿脚不利索，就是因为那次的意外给江泽的腿留下了暗伤。

齐护卫利索地给大爷倒了一杯黄酒，顺道添上了一个新的话头，

“少年玩伴，照这么说这三个人的感情应当是不错了？”

大爷咂了口杯中暖色的液体，

“江池江泽本就是亲兄弟，就算再闹，这关系又能差到哪里去？”

“至于江沐么，向来不招人妒是庸才。

“江沐这样一心跟着江老大夫学习医术的人又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其他人？

“只可惜江老大夫去世的突然，但凡江沐能早一日归来，如今的回春堂也未必是今天这副光景。”

那老大爷悠悠地叹了口气，在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后，原本已经迷糊的双眼又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你们是外乡来的，所以不知详情，

“要是找人看病可别去什么回春堂，隔个一条街就有医馆；要是去买药材，你们也别轻易信了江家那两兄弟的话，

“那两个人，在占了医馆之后整日神神叨叨的，不好好给人看病，也不正正当当卖他的药材，

“跟这两人做生意，你们可要小心，别被人给坑了！”

说完再不顾齐护卫的阻拦，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就离开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