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冷的陆观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她和傅庭轩从小一块儿长大，互相了解，对方的一丁点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所以，傅庭轩的转变，她是知道的。只是靖王说的对，她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不愿意去相信傅庭轩已经变了的事实。

可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是她一厢情愿就可以的。在权利的熏陶下，傅庭轩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皇子了，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有着上位者独有的冷酷绝情。所以，很多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见着陆观南久久不语，靖王轻叹一声:“旁人艳羡本王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可他们不知道，这看似尊贵无比的出身，却是最大的束缚。本王的这一生，眼瞅着是已经到头了。可是陆大人，你不一样。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权利倾轧的地方，你可以一切重头再来。”

陆观南抬起头来看向靖王，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勾了勾嘴角:“没有想到，靖王殿下也会劝下官离开京城。”

“呵呵。”靖王轻笑一声，神情又变得温和从容起来:“想来，本王应该不是第一个劝陆大人离开京城的才对。不过，本王虽然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要劝陆大人离开京城，但是本王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很关心陆大人的。陆大人，离开京城这件事，你可以仔细想想。”

陆观南沉默片刻，向着靖王行了一礼:“多谢靖王殿下关怀，下官会将这事仔细想个明白的。”

“好。时间也不早了，本王就不留陆大人了。陆大人，若有机会，来生本王再请你喝茶。”说着，靖王对着陆观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看着眼前的靖王，陆观南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对。其实她和靖王都知道，以靖王的身子骨，前去北征只能是有去无回。可是，靖王从容不迫，没有为这事愤怒，更没有因此迁怒他人，而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结局。

陆观南垂下眼睛，退后了两步，向着靖王向了一个大礼！她是发自内心的钦佩眼前这个男人！

靖王含笑受了这个大礼，目送陆观南转身离开。

离开花园的时候，有一道娇俏的身影拦住了陆观南:“陆大人。”

“靖王妃。”看清来人之后，陆观南停下脚步，向着来人行了一礼。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秀，眉眼之间和成王妃李瑜有三四分相似，正是靖王妃李婉。

“陆大人多礼了。”见着陆观南行礼，李婉像是被惊着了，连连摆手示意陆观南无需多礼。等着陆观南站直身子之后，李婉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李婉的神情举动自然没有逃过陆观南的眼睛，李婉和李瑜，是一对性子天差地别的姐妹。李瑜虽是女子，可性情和李阁老相似，坚毅果敢，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爽朗洒脱。可李婉不一样，李婉是大家闺秀的楷模，性子柔弱，和外人说句话，都能脸红半天。这一次李婉拦住她，想来应该是用尽了李婉所有的勇气。

想到这，陆观南耐着性子，语气也放轻了些许:“不知靖王妃有何吩咐？”

“陆大人言重了，我没有什么好吩咐陆大人的。我来找陆大人，只是想问问王爷的事情。”李婉回答的时候，脸又红了，目光低垂着，不敢去看陆观南的眼睛。李婉是打从心底里惧怕陆观南，不过为了靖王，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我想问问陆大人，王爷去北征的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陆观南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圣旨已下，靖王殿下北征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李婉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末了，李婉抬起头来，原本还绯红的脸颊此时已经褪去了红晕，只留下几分苍白:“其实这个答案，王爷已经告诉过我了，只是我不死心，还想要再问问陆大人。”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陆观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李婉苦笑着摇了摇头:“该向陆大人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我父亲做的事情，王爷和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知道，陆大人已经尽力了。父亲之所以会如此失礼，是因为担心王爷，还希望陆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李太傅的事情，下官并没有放在心上。下官能够理解，李太傅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

闻言，李婉盯着陆观南看了半晌，最后李婉轻声开口:“陆大人真的和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也难怪，姐姐在离开京城之前叮嘱我，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去求陆大人帮忙。”

听到李婉提起李瑜，陆观南的心又是一阵隐隐作痛:“成王妃她……”

“我知道姐姐已经出事了，就连她的一双女儿都未能保住。”李婉回答:“我还记得，当年姐姐执意要嫁给成王的时候，陆大人严词反对。最后，陆大人和姐姐甚至是不欢而散。其实我知道，陆大人是真心为姐姐着想，觉得成王不是姐姐的良人，所以才会如此反对。

姐姐离京之前，我曾经去偷偷见过她一次。姐姐说，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所以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她也能够欣然接受。姐姐还叮嘱我，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可以去求陆大人相助。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觉得姐姐是糊涂了，陆大人和姐姐已经多年未曾来往，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帮我？

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明白，姐姐的嘱托是对的。陆大人并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听到这，陆观南摇了摇头:“靖王妃过誉了，下官无能，护不住小瑜，也……阻止不了靖王北征。”

“这些事情，不能怪陆大人。君命难违，陆大人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李婉浅浅一笑:“我知道，王爷已经向陆大人安排好了我和孩子。，但是我也有私心，想要另外求陆大人一件事。”

这靖王和靖王妃夫妇二人接连嘱托，若是苏煜在，一定不会让陆观南一一应下。可是陆观南没有拒绝李婉:“靖王妃想让下官做些什么？”

李婉的目光落在陆观南的身后，目光温柔，好像她能隔着一整个花园的距离看到在凉亭中烹茶的靖王殿下:“陆大人，我想求你，如果王爷真的出事了，麻烦陆大人想个法子，悄悄的将王爷的尸骨带给我。王爷和我说过，他这一辈子虽出身尊贵，可束缚太多，不曾真正拥有过自由。所以我希望，王爷死后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而不是葬入皇陵，继续做傅氏皇族中的人。”

陆观南沉默良久，问:“王妃，您可曾想清楚了？”

“嗯，我想清楚了。有我和孩子们的祭奠，就已经足够了。”李婉点了点头，神情坚定，这也是李婉第一次如此坚定一事:“只是这件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我给陆大人添麻烦了。”

李婉说的对，如果靖王真的死在了北征的路上，那么靖王的尸身会立刻被送回京城。想要将靖王的尸身带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若是被人发现了，陆观南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陆观南丝毫没有犹豫，点头应了下来:“好，下官答应王妃。”

“既如此，那我就在这，先谢过陆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