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尘强大的真元卷起一股漫天黄沙扑向郑玉虎，身强力壮的年轻虎将顿时被抛出一丈开外。

身上的残甲早已随风四散飞去，黄沙如钢针透体，甚至钻入瞬间错位的五脏六腑。随着一股热流从胸腔内只往上涌，郑玉虎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哇”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一尘，紧接着全身僵住，终是带着无比仇恨的目光仰面砰然倒下。

原本指向敌人的手臂，此时却只能僵硬地指着那被昏黄尘烟遮蔽着的冥暗苍天。

风沙愈加肆虐，似乎要将脚下那层厚厚的沙石整个掀起。一些稍微粗重的沙石虽然不能飞上天去，却能贴着地面向前飘移着翻滚着形成一层层沙浪。

可以想像，这种沙浪用不了多久便会将郑龙的身躯掩盖……

龙啸九天!

此招一尘之所以没有用刀，是为了给对手留个全尸。

虽然倒下的不过是位金人将领，但看着他的身躯渐渐被黄沙覆没，而那条僵硬的手臂依然固执地指向苍天，一尘心中甚不是滋味，也颇感惋惜，“你也算是一位令人倾佩的英雄，可惜……”

“玉虎！”

见儿子战死，老将郑龙悲愤地扑向一尘，“你竟然杀了我的儿子，我跟你拼了！”

丧子的老父亲完全没了招数，只管死死的抱住“敌人”，发疯似地拼命撕扯着。

一尘身上那件本就染满了殷红鲜血的白缎衣袍，被撕扯得更是破烂不堪了。

一时间他竟没有抵抗，似有意任随老将军发泄悲愤。

也许这位老将早耗尽了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也许他确实是倍受打击而失去章法，总之一尘并未因他的纠缠而感受到威胁。

但时间不允许这种纠缠继续下去，何况对方是金人。

“唉!”

叹一声杀念顿起，一尘一咬牙狠心举掌劈向老将头顶。

这一掌虽未用至八成真元，但对付一个耗尽力气的老将却足以致命。

一股浓血从这金人老将口中涌了出来，并喷在一尘胸前，却似是从自己身上所出。而老将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抓着“敌人”胸前的衣服，双眼死死地瞪着杀子仇敌，那鼓凸的血红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

缓缓将死不瞑目的老将放下，伸手正欲将那双眼抹闭上。猛然，那鼓突的双眼里闪过一种异样的光来。

这眼光瞬间由仇恨变得惊讶和疑惑。

不解地循着这眼神，一尘俯首往自己怀里一看。

原来老将的右手不但抓破了他的衣服，还从他的怀里抓出了一串手串。

这是一串黑油沉香手串。就是神龙境时玉雪拿来做定情信物，与他交换囚牛玉佩的那串手串。

一尘一直将它珍藏在怀中从未离身。

而手串上有四粒串珠分别刻着“玉雪冰清”四个字，乃是暗含玉雪的名字。

毋庸细看，很容易发现。

老将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神的突变难道是因为……

“你，你怎么……会有……这串手串？”

不知哪里借来的一丝气息，郑龙断断续续而又无比疑惑地问眼前这个“金人”。

“此乃一尘夫人所赠，你何出此问?”

老将的问话令一尘甚为不解，心中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不良预感。

“夫人!?你的夫人难道……是……玉雪?”

“没错，一尘的夫人乃是郑玉雪……”

“什么?……玉雪，我的女儿，你怎能……嫁给了一个金人……”

“你说玉雪是你女儿?!难道你便是她从小失散的父亲……”

二人的对话，都让对方无比惊愕。

郑龙的眼神愈发的异样了，抓着珠串的手也在剧烈颤抖着。

而此刻一尘无比惊诧的眼神也好不了多少，也许他确实糊涂了，也许事实已然明了，只是令人无法接受。

“再者，我也不是金人，我是中垣人呀!你才是……”

“你真的是中垣人?!天啊!搞错了，搞错了，是误会……”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大叫一声，老将郑龙终于喷血而亡。

“什么?!搞错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懵住。

却总算停止了互相残杀。

他们觉得，有必要将事情弄清楚一下。

“我们不是金人，我们只是中垣武林中人，前去为墨离将军解围。”

“我们也不是金人，只是装扮成金人的模样。我们的头儿是阳关守将郑龙父子。我们此行，为的是阻止装扮成汉人的金兵，前去偷袭都城……”

“啊……”

“真的是一场误会，一场天大的误会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当剩余十来个武林中人和阳关残兵同时七嘴八舌地解释一番后，所有人变得哑然，只有风声呜咽，似在为谁纵情悲嚎。

所有人的话在一尘脑海中都已模糊，但每一句话又分明如惊雷般震得他脑中翁翁作响。

他怎能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今日，在这该死的荒漠，他居然杀了玉雪从小失散的父兄!

今后将该如何面对玉雪，难道跟她说我找到了你的父兄，可我把他们杀了!

“天啊，你为何如此捉弄于我?!”

仰天长啸，如遭晴天霹雳。

是悲、是愤、是悔也是恨。

是啊，从前他总是心慈手软，忍着不杀。以至于钟玉瑶和金世雄都曾发出同样的质问:一尘，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可今日自己却为什么突然大开杀戒?难道这不是报应吗?

都怪自己太过急燥，若是之前能问清楚就好……

一切都太迟了，数百人就这么白白地糊里糊涂地死了!

事已至此，又能怎样?!

墨离之急，仍不能耽搁。

一尘只有忍着锥心断肠之痛，咬牙拱手向武林中人和阳关残兵道:“诸位，此番只为去救墨离，不想却横生无妄之灾，又白白消耗这么多的人命和时间。我作为带头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无颜再要求各位同去了。只请诸位好生埋葬冤死的兄弟们。并为郑氏父子立碑，落款莫忘刻上我和玉雪的名字。”

跪拜郑氏父子后，一尘无暇掸去身上沙尘，他起身上马，满含羞愧地低头拱手，“诸位请多保重。”

这也是在执意拒绝那些幸存的武林中人相随。

此时一尘只有一个心念:唯有战死沙场，否则无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