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休得张狂!”

猛然，随着一声怒吼一股强劲的掌风将金翎击倒。

出掌突袭的人竟然是一位头盖黑布的“金兵”!

一旁的吕瑁见罢大喝一声，“大胆，你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对公主下手!”

一旁的金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与吕瑁一拥而上准备拿下这个反戈的“金兵”。

不料这人却异常镇定地慢慢扯去蒙着头脸的那块黑布。

吕瑁和金翎几乎同时惊道:“赵一尘!”

和大惊失色的吕瑁不同的是，金翎很快镇定下来，一边缓步走近一尘一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然后冷哼一声道:“你竟然潜伏在我军营中……难道阳关夜袭我营的人是你而非郑龙？或者，你就是那夜混进来的。”

金翎的推断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她的舌尖感觉到一丝腥咸，忙用手背拭一下嘴角的鲜血。然后又将口中的血水吐出，同时她看向一尘的眼神变得凶狠。看来刚才那一掌着实不轻，金翎公主明显吃了个不小的亏。

而一旁睁大双眼的蔷儿犹不敢信，或许是一尘此时的装扮再加上连日赶路弄得满面尘土，让她疑惑，“一尘，真的是你吗?”

没时间解释，一尘只管急问:“蔷儿，墨离怎样?”

蔷儿终于认定眼前扮做“金兵”的正是一尘，心中不免悲喜交加，忙伸手一指，道:“他被金兵困在敌阵中央了，你快去救他!”

顺着蔷儿手指方向，只见不远处火光中无数金兵正困住一人在血战。

那使一杆长枪左冲右突的人果然是墨离。此时正似水中蛟龙一般搅得敌阵如同浊浪翻滚。

但眼下一尘还不能急于去解围，他需先掩护蔷儿逃走，于是将张善救下道:“保护蔷儿先杀出去。”

强忍着背上刀伤之痛张善跨上一匹战马，并将蔷儿拉了上去，然后抖缰策马飞奔而去。几个金兵欲追杀过去，尽被一尘斩毙。吕瑁见他正满眼杀气的看着自己，忙驱金兵抵挡，“快，杀了赵一尘!”

这里是战场，眼前是真正的金兵，是敌人。一尘不再心软，郑氏父子的仇，阳关数百将士的冤，几十个武林侠士的恨和他心中的怒都聚集在手上的双龙斩上。

“围住赵一尘，不要让他去救墨离。”知道赵一尘与墨离会合后，更容易突围出去。金翎急忙将手上弯刀一挥，刀尖所向无数金兵哄然而上。

毕竟只有一人，而金兵却似长河之水延绵不断。

所幸的是双龙斩的威力巨大。

可怜的是那些刀下鬼。

尘沙飞扬中血线如织、无数金兵的血肉之躯像被刈断的杂草般向上飞去，随后又纷纷下落。

鬼哭狼嚎般的嘶喊声中，金兵一个个头飞身裂、魂飞魄散。

手中噬血神器唳气弥天!

挥舞双龙斩的赵一尘此时已成了杀人狂魔!

纵然如此，他始终不能与墨离杀到一处。而七百勇士已被杀得所剩无几。

“墨将军，我已经杀了二十个金兵。赚大发啦!”

一个满身是血的勇士大笑着。他身上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因为就在他兴奋地向墨将军报功时，一把弯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二十个不算多，我杀了三十个。”

另一个满嘴是血的勇士声音含糊不清。因为他的嘴里竟还叼着从敌人头上撕下的一只耳朵。

但敌人很快卸下了他的头颅。状若喷泉的鲜血从颈脉狂飙而出，立刻在寒风中飘散成红色血雾。

墨离却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个金兵。他的枪杆上全是血，几乎将双手粘住。

除此之外已毫无感觉。

不管是几支利箭射在背上，还是一把弯刀刺入肋部。他依然杀、杀、杀……

寒风不断将身上热血凝固，热血又不断涌了出来，洒了上去……分不清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一层一层……

忽然，鼻翼有冰凉如水的东西落下……

是雪，大雪!

北风中夹带着雪花，漫天漫地很快在眼前形成一幕无边的银缎般的雪幔。

他看见雪幔之中蔷儿在回眸一笑，“我说会下雪嘛！”

“蔷儿……”

左手拄着枪，右手向前伸出。墨离呼喊着妻子，蔷儿却不见了。

只有雪不断地落在那伸向前方的手掌，又被手心上的热血溶化……

终于，手掌上的热血也变冷凝结。落在上面的雪花不再被溶化，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

很快白雪覆盖了墨离的手心、手臂乃至全身……

喊杀声似乎已在耳中远去，一切都变得寂静，除了雪落的声音。

将军的眼中只有一片雪白……

……

当一尘睁开双眼时，雪已经停了、天也亮了，天地一片白。

他想站起来，却感觉全身每一处关节和肌肉都很酸痛，仿若大病一场。

他发现身上绑着铁链。记得昨夜自己挥舞着双龙斩，不停地砍杀、砍杀……双眼满是一片腥红，后来变得一片雪白，最后便是一抹黑……

而此时，被绑在一架马车上的一尘仰面躺着，看到身边有几个金兵将领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他们一边朝前走一边凶狠地盯着自己。

“金翎，墨离死了吗？”

心知墨离恐怕难逃此劫，只是不死心，一尘才有此问。

马车的另一边金翎勒住缰绳，手拿马鞭傲气十足地往身后一指，道:“好你个赵一尘，也不问问自己会不会死。却关心起别人的生死。你自己不会看吗？”

顾不得去理会金人公主，一尘费力地抬起头来。

荒漠早已由黄沙的世界变成了白雪的天下。风还是在一如既往地呼号。沙场上凸起的一个个银色的小丘，像极了被瞬间冻结住的波浪。

魂追千里雪，醉卧万年沙。

白雪下黄沙里覆盖的是死去士兵的尸骨。

在这些银色“波浪”的中央，赫然伫立着一个不倒的冰雪“雕塑”。他肋间插着数柄弯刀，身负无数箭羽，犹是一只手拄着长枪，一只手伸向前方。

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的志向。

“墨离……”

再不忍目睹，一尘无力地躺在冰凉的马车上，泪眼仰望苍天。

待雪融化了，大风吹来的黄沙会将所有人的尸体掩埋。

尸体会在黄沙里发臭、腐烂，变成一堆堆白骨。

而魂——墨离的魂，勇士们的魂，将会永远留在这浑然莽阔的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