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来者不善，感情这几位不是来参访的，原是上门找麻烦来了，何况人命关天，这麻烦还真不小呀!

作为出家人，而且是长老和住持——佛教圣地太圣寺的长老和住持，了无、志远又岂能包庇纵容。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三位法师，本寺确有这么五个人。乃是之前杀手营的余孽，名号地狱五虒，因为杀孽太重，才被空明感召到我太圣寺中皈依。至于是不是他们将你师弟打死，请容许老衲调查清楚后，再给各位一个交代。”

志远只得硬着头皮将实情说出，也打算厚着脸皮接受对方的谴责。他的两条眉毛早已变得皱皱巴巴的就像两根麻绳被拧上了死结，一时半会儿怕是难得解开。

“啊!”

无眉法师和兀藏安吉同时发出惊叹。

无眉法师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声极为短暂的惊叹，那意思显然是惊得无话可说了。他脸上的表情已然夸张到打死也难以至信。

兀藏安吉啊了一声，但他的声音却恰恰相反，似乎永远那么“柔长”，包括这一声惊叹和后续的话，“志远住持，依我看明显就是贵寺中的五虒嘛，试问像这般分别长着赤，白，青，黄，紫各色脸的五个人，天下哪里还能再有?”

“诶!即便是本寺的五虒不假，不过是不是他们杀了拓跋罗，也不能仅凭法师一面之词呀，所以志远住持才说要调查清楚嘛!”了无也是寺中主事长老，总不能袖手旁观地看志远一个人独撑。他深知五虒做出此等事，丝毫也不令人惊诧，所以说话时垂首合十，显得很是谦恭。但毕竟五虒已是太圣寺的人，这事对太圣寺的影响太大了，自不能轻易决断。

“哈哈!”耶利巴陀没有笑，只是眉毛微微一跳，就口里这么哈哈了一下。他将两只藏在长袖中的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已然没有下文，有种静观其变或是看你怎么着的意思。

太圣寺的僧人皆不言语，殿内稍许静默。

“也罢，三日，”无眉法师忽然举起手伸出三根指头，然后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环顾太圣寺的僧众，最后才锁定在志远难隐尴尬的脸上，“本法师就给三日时间，让你们去调查清楚。倘若正是贵寺之五虒所为，希望志远住持还以公道!”

“阿弥陀佛，那是自然!”志远勉强一笑，眉头稍展。遂命弟子打扫僧寮，好生侍候三位大夏法师，又命人打造棺椁装殓拓跋罗的尸体。因凶手尚未定论，也不敢提及安葬之事，但太圣寺的僧人们给拓跋罗昼夜诵经超度，却是必须的。

“阿弥陀佛，这地狱五虒可真是孽根祸胎呀!他们于寺中修行这么些年，却依然是本性不改，如今惹下这摊子祸事，真不知如何收拾呀!”

禅房内，志远住持双手合十趺坐在蒲团之上，白天“打了结”的眉毛似乎还未完全舒展。而地圣殿内朗朗不休的梵音，似也没有从前那般和雅、清彻，反而让他感到些许刺耳。

月色如霜透过薄薄的窗纸照着了无的脸，使得他那张很少没有笑容的脸，显得更凝重了。显然他此刻的心境，比志远也好不了多少。若是平时，静心参佛的了无应该早已神游在无我的梵境之中了吧。

“啊!”撇嘴轻叹一声，似乎志远的话在禅房中兜了一圈方才传入了无耳中，“孽债纵然深重也总会有了结之时呀!”

这时，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道缝。一颗明显不规则的圆形大秃顶挤门而入。秃顶下是一张不谙世事的脸上，两只愣愣的小眼珠依旧爱在眼眶中不停乱转。

“呆瓜头!愣看什么，还不给我进来。”了无伸出右掌，叉开五指，罩着呆瓜头的头，把他扒拉进门。

呆瓜头之所以小心翼翼，自然是心知志远唤他所为何事。其实这呆瓜只是有些怕志远而已，因为他不爱笑，说话也无甚趣味。而了无则不然，不但总是笑呵呵的，而且常与弟子们说笑。

“二、二位、啥、啥事?”因为说话结巴，呆瓜头的话总让人觉得啰嗦，哪怕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也常让他说着说着就变得很复杂了。所以皆空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尽量少说字，再辅以动作。而他说话时还不住地摩梭着头顶，想是因他的秃顶太大，以至了无刚才用力叉开五指也没能完全拿住，不得不使了些内劲。所以呆瓜头的头才有些发麻。

“啥事?!”了无瞪一眼呆瓜头，“你少跟我布袋里倒粥——装糊涂?我问你，你和五虒下山偷吃荤是怎么回事?”呆瓜头是自己领回太圣寺的，了无当然更要上心啰!

“这这……”呆瓜头被了无那句布袋里倒粥逗得一乐，又要强憋着，加上心里紧张，这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只得辅以动作指着自己胸口，简洁顺溜地道出两个字:“无关!”

了无明白他的意思，也懒得和他继续掰扯，干脆把要说的话变成了选择题，“你和五虒一同下的山是与不是?”

“是!”呆瓜头这下要轻松多了，简洁顺溜地道出一个字。

“你们一快烤鹿肉时，那四个番僧看见了，前来劝阻是与不是?”

“不是。”

了无用诧异的眼神与志远对望一眼，又接着问:“那时你没和五虒在一起……是与不是?”

“是。”

“烤鹿肉那时你干什么去了?”

“找酒、酒去了。”

“这么说呆瓜头并没有看见五虒杀人呀!”

了无这话本是和志远说的。呆瓜头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斩钉截铁般道:“是!”以至了无不得不瞪他一眼，呆瓜头马上缩了缩脖子。志远也没回了无的话，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很明显，从呆瓜头嘴里也问不出什么线索了。了无背着手在禅房里踱了几步，在门口停住，便道了声:“去!”

“哦，知、知道了。”呆瓜头这下反应倒快，转身欲夺门而出，不料了无却大声道:“知道什么了?!知道什么了?!我让你去面壁思过你知不知道?面壁思过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面、面壁思、思过!”

“对，回屋去对着墙壁打坐，想想自己的过错。”

“哦，那、那要不要，念、念经文?要、要不然，我、我会睡、睡着去。”呆瓜头脑中浮想起寺中僧人坐念佛经的模样，已然有些昏昏入睡的感觉，所以才一本正经地问。

了无和志远差点没笑出声，别说呆瓜头念经——有口无心，就是拿本经书放在他眼前，他又能识得哪几个字?不过他们却知道，呆瓜头有股傻傻的韧劲，你若是教他一句佛偈，非让他说出来不结巴，他倒是会锲而不舍地一直练下去。

于是志远悠悠地道了句:“阿弥陀佛!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了无同样悠悠地和一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

“去藏经崖找皆空，就说我让他监督你面壁思过。你若能记住并说出我与志远住持刚才的佛偈，就可以不再面壁了。”言罢了无将摸不着头脑的呆瓜头扒出门去，所用的手法和那呆瓜进来时一样。

不想，转身呆瓜头又回来了，仍将南瓜头挤进门缝。这呆瓜懵懵怔怔就罢了，偏还学得一幅嘻皮笑脸不知羞愧的样子，“长、长老，你们刚刚才的话，也太、太长了，让我、我不不小心给给、忘了。”

真是没肝没肺没记心的呆瓜！

了无终于忍不住朝他恼怒地大吼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