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盅酒，老鸨就在外敲门，“公子哥，你的朋友来了。”

“知道了，你先忙去，有事唤你。”

冷风应一声，从容地喝完第三盅酒，便从怀里取出一幅面具缓缓戴上。这是幅用杏木雕刻的面具。除了两个眼洞，鼻子和嘴不是十分清楚，可以说这个面具其实并未完工，还是个欠琢磨的坯子。

正因如此，反倒给人一种十分神秘和异常冷酷的感觉。戴上面具，不仅是杀人时，也不仅是为免暴露。其实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个习惯是为了怀念一个女孩。

面具就是她为他而做的。

本来是要雕刻成冷风的样子，但还未刻完，女孩就死了，小小年纪就被朝中一个权贵的纨绔子弟杀害。

所以冷风向来喜欢接的任务，就是去杀权贵。比如今天，他料想一个常常出入花柳之地的官员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

当这个人在一群艳女的簇拥和相互调笑声中登上楼梯。瞬间，冷风的身影如疾风穿过。

没有人看清那一刹那的同时有剑刺出。

又细又薄的剑，藏于袖中。

随后冷风下了楼梯从容的走出艳红楼的大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那排粉色灯笼的柔光所不及的长街暗处。

他得手了！

那个人扑倒在台阶上。冷风的剑很快，刺出与收回只在普通人的眨眼间，快得绝不会让一般人睁眼看到他的剑。而且他刺的是颞颥穴。这个穴位在人的眼耳间头骨最薄、脑内血脉最集中的地方，剑尖刺入并不需用太大的力量也不用刺多深。血很快溢入脑中使人死去。而死者的伤口和外溢的血都不会太明显。

但，必死无疑！

这是冷风的杀人绝技。

艳红楼顿时乱作一团。那人的同行护卫们只是隐约看见一张寡白面孔闪过，结合死者的伤口他们立刻断定，“是冷血剑!”

冷血剑是江湖人叫出来的名号，因为他杀人一击毙命从未失手，或许还因为慌乱中，脸上那个白色的杏木面具看起来冷无血色。

之后，他没有回到藏身之处，事实上他并没有固定居所，而往往随性地找个地方过夜。有时是旅店，有时是破庙，有时甚至是一棵大树的树丫上。

这样飘泊浪荡的生活早已习惯，因为从小他就是个四处流浪的乞儿。

今夜他与冷玉有约，就是各自完成任务后在老榆树下见面。

冷风和冷玉是同一批从杀手营出来的杀手，这一批人称为冷字组。事实上他们有可能是冷字组仅存的三个杀手中的两个。

他们也算是熟人，但相互不知底细，事实上彼此都说不清自己的身世，更不用说杀手营的规矩不允。

训练他们的人早就告诫，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本营同组的。因为也许有一天和你一起在营地训练、一起长大的人，会接到一个杀了你的符令。

不相信任何人，不让任何人知道底细和行踪，这是一个杀手的基本常识。

这棵老榆树枝繁叶茂，不知有多少岁了。树干粗壮得需要三个人伸手才能抱住。冷风之所以喜欢这棵树，不止是因为它的繁茂与粗壮。还因为他的身世源于这棵树。

他是一个弃婴，是被一个乞丐从老榆树下一堆枯枝烂叶中扒出来的……

之前冷风接到符令去杀一个书生。但他不想干，就和冷玉换了。当然这是违返营规的。不过只要任务完成，上头并不会刻意追究，甚至也未必知道。

可是当冷玉捂着胸口蹒跚而至时，他万万没料到反而是冷玉失手了。

“你受伤了!”

“岂止是受伤，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必死无疑。”冷玉黯淡的眼神中满是挫败的失落与绝望。

冷风从未见过。

“那你的伤势如何?要不要我替你疗伤?”

事实上，冷风从不关心某个人，也许包括冷玉。从杀手营训练成杀手后，他们在一起从未待过半个时辰，关心可说只是为了任务。

虽然二人都使剑，但他们都未见过对方的剑。冷玉的剑是软剑，系在腰上被外衣遮住。冷风的剑不是藏在袖中便是鞘中。

他们只在杀人的瞬间出剑，所以见过他们剑的人多半是死人。既然他们不会杀对方，所以就没必要见识对方的剑。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成为彼此见面最多的杀手营的杀手。更何况今晚是因为自己要求换任务，才至使冷玉受了伤。要知道杀手营的杀手可以不接受符令上的任务，却不容许失败。

每次任务就是一次赌博，赌注除了钱还有命。赢了可以得到很多银子，输了就要抵命。所以你若是觉得状态不好，或是感觉对方命硬，甚至最近手气不佳……总之不论什么理由，任务可以不接，一旦接了就不许失败。当然，你若是一年到头一个任务都不接，结局肯定悲惨。这便是杀手营残酷的游戏规则。

冷玉没有直接回答冷风的话，只是很不甘心地喃喃念道:“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过招……”

看来冷玉的伤倒不是要紧的，伤得重的是她的自信，她一直自认是杀手营的大牌杀手之一，从来不知失手为何。今晚这个书生不但轻而易举，简直只在拂袖之间就打败了她。居然还没有要她性命，这比杀了她更耻辱。

“都城之中竟然隐藏着此等高手!”

冷风很疑惑，或者很想去会会这个书生，但现在必须先想好怎么处理冷玉的失手带来的麻烦，“你不必太担心，还有时间，只要在三日内完成任务，你的任务还不算失败。再者这个契约是我接的，失手只会算在我头上，就算是任务失败，我倒想看看营主究竟会派谁来取我人头!”

冷风冷冷一笑，眼神天生桀傲。

冷玉却很愧疚，她靠着树干的身体缓缓坐下去，抬起头轻声道:“对不起!”

低头看一眼冷玉，冷风冷哼了一声，“真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长得什么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面善，应该不是恶人。”

“哦，那我倒是更想会会他啦。”

“只怕……”

“你是怕我打不过他吗?”冷风知道自已经没得选择了，“一个杀手要善于以弱胜强，虽然我不屑于投毒与暗算等卑劣手段，但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攻其不备的刺杀手段总是可以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冷风对自己出剑的速度有着绝对的自信。

冷玉不至可否，她显得很茫然，这次失手让她忽然有了选择另一种活法的闪念，虽然早知于她这种杀手而言，那是极不可能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