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小在太圣寺修行，胸怀八十一洞佛教典藏的皆空是不会动凡心的，那些清规戒律那些经论梵文早已根深蒂固刻骨铭心，何况他还自认和师傅一样肩负着阐扬佛法解度恶邪的重任。虽然师傅并未刻意要求他一定要皈依佛门，如果有一日皆空真要决定走自己的路从而还俗，空明师傅以及了无和志远都不会阻挠，但现在看来已无这种可能，此生佛缘已定，除非他疯了，否则是不可能还俗的，那么如意也好语嫣和白衣也罢，她们将永远只是“心外之物”，一味逃避和装糊涂只会令她们伤心，即便从未明示或许也应该早做了断，若是日久造成的伤害更重或因爱成恨，岂不是罪过!

如此想来皆空倒不至后悔之前对如意的态度，而语嫣郡主则明显有意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只是白衣，这个常随自己身边的狼女，除了随时可能疯症大作，还会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地冒出要与自己亲近的痴傻举动，因为噬魂丹之毒的缘故，若离开自己的归一神功她实则可能支持不了多久，自己更不可以将她抛开，唯有早日医好，但仅是这病就够伤脑筋的了。

“皆空，你回来了!”

一句简短的招呼打断了和尚忧心忡忡的思绪，望着白衣那双清纯的双眸，和尚心中暗自祈祷狼女不要过快通晓这世间的人情事故。她那样无知无欲或者偶尔欲而无知，总比自己知而无欲要好。

回来第一要事自然是探望两个病号，冷眼蝠伤势有所好展而花翁病情愈重，正如语嫣郡主所言，此时完全是一幅不久于世的样子，皆空心中唯有长长的叹息和深深的自责，他真的拿那个三皇子没办法。也只好问询冷眼蝠，看这个人是否知晓更多无为宫的内情，以确定去抢人是否还有可能。但很快得到否认，在冷眼蝠看来无为宫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地方，他是豁出性命才敢擅闯，此番已经惊动三皇子，那些黑衣死士至今未找上门来也已是庆幸了。

此话不假，为免祸及他人，三日后冷眼幅病情稍愈便急着离开常宁寺，临行且劝皆空也需早日离去。知道他勇闯无为宫之举全因对麻蓉姑娘一片痴心，又见此番重伤后冷眼蝠似已心灰意冷，不知这个杀手今后有何打算。

冷眼蝠的一双黑眼珠有些黯然，他苦笑道:“还能怎样，本以为可以和蓉儿做一对平常夫妻，哪怕隐入山林去种地，现在看来，杀手就是杀手，不是去杀人就是被人杀，这就是命。”

话虽这么说，皆空却没有从冷眼蝠的眼中看出从前那种冷傲与杀气，那双黑眼珠就像灌入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始终无法上浮，知而无欲的皆空却要劝他不要放弃，说麻蓉姑娘面上的无情或许只是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这个魁女值得他为之所做的一切，但希望冷眼蝠切不可再做杀手，就算是为了报达自己曾救他一命之恩。

“如果愿意，你可以去找冷血剑，他正在为贤王效力，为什么不试着把杀人变成救人，就算为了救人而不得不选择杀人也罢，冷血剑就是如此。相信今后你还能有机会见到麻蓉姑娘，蕊儿和麻蓉姑娘总有一天会走出无为宫的，只是需要些许耐心。”

不知这话是否让冷眼蝠有所省悟，皆空无法跟他说道什么深刻的佛理，因果报应之类相信对于一个杀手而言肯定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但冷眼蝠应该是个讲义气的杀手。

“多谢少佛指点，我尚且欠冷血剑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虽然本人的能力实在难以让人家看得上眼，但……希望他不会嫌弃。”

的确，皆空也好冷血剑也罢，他们都是救自己一命的人，命可以以命偿还，但挖了冷血剑那大半罐银票算是白白丢在了艳红楼，冷眼蝠可以还命却还不起那么多银票，实在是给杀手丢脸了，希望冷血剑不会笑话自己。不过，去为他卖命应该是个好主意。

一声佛号送走冷眼蝠，接下来的日子皆空的时间几乎都用在花翁身上了。生命已尽枯竭的老人家是不能用功力愎复生气的。他甚至一直处在迷糊之中，根本无法与人说话，

皆空与白衣只能从其偶尔极为费劲的只字片语或者干脆是表情中判断老人的需求，即便将之前如意带来的上等人参用尽，也不过才让花翁勉强睁开双眼，由此断定老人家很难熬到中秋。这当中如意真的再沒来过常宁寺，倒是金武百忙之中前来探望过一回，因为心系花翁病情，皆空也无暇多想。

白露已至，入夜渐凉，虽然已托寺中僧人换上厚厚的被褥，花翁依然体寒如冰。皆空不得不在临睡前用神功为他暖身。

他将手掌探入被褥中并放在花翁干瘪的胸口，然后缓缓输出真元之气，但不可过急，否则老人家孱弱的体质无法承受，这样往往需要一个时辰以上花翁的身体才会逐渐回暖，若非如此，只怕人早已归西。

但今夜老人家出人意料地开口了，他口中微弱的声音念叨的自然是宝贝孙女的名字。

“蕊儿……蕊儿……”

在皆空看来这并非好的兆头，只怕是类似回光返照的迹象，随着花翁的呼声愈渐急促，犹是令人揪心，看来也只能用语嫣所说的方法作最后一搏了。

于是皆空将白衣拉过来，似乎想到什么又匆匆把她拉了出去。

“花翁怕是不行了，如今正是弥留之际，就让你扮一回蕊儿吧，我们不能让老人家抱憾而去呀!”

多日来照顾花翁，尽心尽力从未嫌恶，对狼女而言实属不易。这也让她深刻体会了类似后人善终老人般的世俗真情，似乎那真是自己的亲人，皆空的请求她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因为太过急迫，皆空忘了嘱咐几句更忘了多少还需照着蕊儿的样子为白衣装扮一番，更要紧的是那一身花香，必须要有，否则花翁极易察觉。那样后果反而事与愿违。但这些也非仓促行事，其实这些日和尚早有准备，只是一时心急差点给忘了。

知道白衣平时不怎么装扮，但只是披发便有种超凡的自然之美，为了把她装扮成蕊儿，走在街上的和尚甚至仔细留意起女子的服饰和发式来，以至让那些被他盯着的女子误以为遇上了花和尚，于是有恶脸相向的，也有大声唾骂的，这也无所谓，当中竟还有向自己含羞带笑眉目传情的，反倒让和尚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即便时间有限，只要他亲自上阵白衣装扮起来也不至太慢。

头一回和尚帮着梳理长发，穿衣簪戴，甚至是扑抹脂粉，这让白衣倍感新奇和亲近，望着镜中不一样的自己，狼女差点又犯痴症。

好在蕊儿之美和她类似，也是不需怎么装扮就仙气十足的人物。衣服是皆空特意照着记忆中的样子买来的，自然是没有破绽，不过香粉是用来代替蕊儿之香的，只能凭记忆调配，就因为这事硬逼得和尚厚着脸皮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去寻遍了都城大大小小的胭脂铺，总算才调配得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