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爱 (.)”！

还未等苍月动作，左侧屋门‘吱呀’一声而开。

一身黑袍的季永夜缓缓拉开屋门，行至苍月身前。

虫鸣吱吱，月光如纱笼下，衬着淡淡白雾，眼前之人修长清俊，恍惚间总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苍月……”季永夜启唇轻问，“你寻到哥哥了吗？”

‘你的哥哥找到了吗？’

记得与他初见那夜，无人小巷之中，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问的。如今朦胧月下，他衣袍轻微晃动闪着丝光，他仍是开口问着。

苍月不解抬头望他，却觉他眼中含情，微微晃动着，又似月光太柔，映着他双眸温柔如水晃动着。苍月被他这双眼眸深深吸引着，讷讷不知该作何回答。

季永夜微微俯下身来，月色之下，苍月与师叔相貌有七分相似，便是七分也令他失了往日沉着。

“……或蝼蚁或蜉蝣，是谁说一定要寻到他的？……便是世俗不容之事，是谁说也一定要寻到他的？”季永夜声声质问着苍月，好似怪她不该负了此情般。

苍月被他问得几分莫名，见他眼神真挚，只觉自己好似当真负了谁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起。

晔白却久久望着二人，心中如波涛翻滚不息，……若说有人一直在寻着哥哥，有人不顾世俗不容之事，又与苍月相识的人，这天上地上只有一个，便是明珠！也可以说是雪朵！

雪朵深深爱慕着自己的哥哥，便是染了一身魔气，也定要寻到他！

晔白只觉季永夜所问之事与雪朵十分相符，只是他为何要问苍月？难道自己沉睡那些日子发生过何事？

可自己与苍月相识两百年之久，苍月哪里有什么哥哥？

晔白望着苍月错愕又抿唇不语的样子，心中也犹疑不定起来，若是她没有，为何不答？

是啊，苍月……你为何不答？

苍月紧抿双唇，久久不语。她为何不答？她如何回答？

寻哥哥之事，苍月可以肯定从未有过。可是世俗不容之事……

苍月记得，……那时石头说让自己也学学针线，那日自己与石头坐于炕上，初次拿起针线来，便绣满了云纹。

那夜苍月清楚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坐于广华大屋，门窗大敞，窗外层层云海，叠叠天地，手间布料见风便摆，自己含笑绣着，绣着漫天云霞，绣着心事重重，每一针一线皆想着他穿于身上是否合适。不知何时布料之上早已绣满了云纹，泛着隐隐丝光……

梦中苍月一阵错愕，只觉荒唐。暗恨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随手一扬，布料应声而碎，漫天飞舞纷纷落下，一地的残碎，梦中自己只是绣了云纹，为何会觉得做了什么离经叛道，世俗不容之事，内心痛苦又挣扎。

虽只是个梦，可是苍月觉得绣云之事真实的好像发生过一样，今夜季永夜轻声问来，望着眼前之人，一身云纹丝光，往日梦中那情景好似又现于眼前，令苍月久久不语。

她不敢言自己未有……或许自己当真做过什么世俗不容之事。

苍月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季永夜衣摆，那柔滑触感好似如梦一样，那隐隐云纹好似自己亲手所绣，层层叠叠充满脑海之中。只是绣了云啊，有什么世俗不容之事？只是一心爱慕着你啊，为何要天地不容？！

季永夜见衣摆被她伸手拉住，略一皱眉，后退一步将衣摆抽出，理了理思绪轻声道：“你留在花籽镇的小包袱在房中，……尽早休息吧。”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苍月呆呆立于原地，看着空空手心，不知为何，只觉落寞心酸。

抬脚来到房中，好似空气中还留有他清淡的味道，床榻皆整整齐齐，一只小包袱摆于床上。

苍月伸手抓着包袱，“晔白，你是如何喜欢上雪朵的？”

屋内漆黑一片，一缕月光映于苍月半边脸上，显出几分凄凉。晔白立于暗色之中，一瞬不瞬盯着她侧颜，脑中闪现的便是初见那日，满山风雨，她飘于空中，一身柔光如月华般笼于全身，赤足凌空而立，说不出的仙气飘飘，恍如仙子下凡，高傲不染半点凡尘，令人只能仰望。眼波流转间，带着对世俗的不解，干净清透得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与之相配。

可是今夜月下苍月，双眸之中除了高山流水，还夹杂了一丝情愁来。

“……季永夜费尽心力，想重聚一人之魂，他早情有所属，你不该起了心思……”晔白幽幽说着，说得极慢，待说到此处见她自嘲般轻轻一笑，倚着床沿滑坐而下，几步来到她身旁，幻化成人形，一身白衣如雪，黑发披于身后，伸手扶住苍月，握住她抓着包袱的小手，久久不再言语。

窗外明月照在二人身上，两条身影相叠。

晔白握着她一只小手，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早似惊涛骇浪般，波涛凶涌。

遥记得当年自己有多恨她，恨她为何要害雪朵性命，可明珠大声质问自己，‘晔白，不管苍月是神也好，魔也罢！你说她害了雪朵，可是雪朵当年在入容山前便早生出了死意，是以睡于她体内的苍月才醒了过来！你说雪朵为你挡雷劫？可正如你所说，雪朵只是一介凡人，你当初历劫，怕是都近不得身吧？她凡身肉体又如何替你挡下雷劫？替你挡下所有雷劫的明明是苍月！’

替你挡下所有雷劫的是苍月啊！

‘正如你所言，她是片残魂，可她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她能为大漠之人奉为神女，能达成他人心中所愿，为你挡雷劫的自然也是她，哪里会是雪朵？……只是这么多年来，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晔白，受人大恩，不可不报！’

受人大恩，不可不报！

晔白收紧双臂，将苍月紧紧环于怀中。

其实那日他丢下明珠向雪山而去之时，便心如明镜，当年挡雷劫的是苍月，他只是不愿相信，更不想承认害得雪朵亡于雷劫下的是自己罢了。

两百年间，他从来不愿面对，是自己害死了雪朵！

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苍月身上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

可是雪山初见幼时明珠，他也未与她表明心迹，任她大病一场……

实则在晔白内心深处，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雪朵是挡不了雷劫的，他也知道雪朵是死于雷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