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历城举办发布会，本意是稳定民心，却起到了反作用。

一市之长，如此做派，毫无凝聚力与号召力，与言市长在任时的情况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代市长和言市长完全没法比。

肖历城和言珏完全没法比。

政府大院内，从前对言珏颇有微词的人此刻都闭了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曾经觉得言珏太过刚正不阿、太不合群。

他从不参加私底下的聚会，只要涉及原则问题，无论多小，他谁的情面都不给。

此前，他们私下诟病言珏。

觉得他年纪轻轻就一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没受过挫折，除却运气好，主要还是靠家世背景。

言家，百年豪门世家积累的难以估量的财富足以成为言珏当选市长的有力筹码。

言珏与言氏这一代的掌权人言厉兄弟情深，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故，只要能让言珏当选市长，就等同于将言氏收入囊中。

北城经济再无需担心。

言氏会成为北城的一城之库。

所以言珏财大气粗，眼高于顶，从不把他们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一心只知道搞政绩。

什么为人民服务，都是冠冕堂皇，其实都是自私自利、为了他自己。

直到言珏失踪，政府大院乱了套。

各个部门都六神无主。

他们才发现言珏俨然已是坐镇北城之人，是他们的主心骨。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城池自然也不可一日无市长。

为了改变这种混乱，肖历城当选了代市长。

本以为他能改变现状，可他上任后，实事没做一件，谱儿倒是摆得很大。

他倒是和言珏是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私下聚会，只要相邀，他必参加，即便没有受邀，他若觉得有利可图，也会不请自来。

至于想求他帮忙的人，可能当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就主动抛出话题，暗示对方拿钱免灾。

肖历城这种做派，似乎是他们所需要的能和底下人打成一片的领导，可这样的领导真的出现了，他们却觉得不对劲。

经过这段时间，他们也慢慢品出了言市长的良苦用心、言市长的为民之心、言市长的隐忍、委屈。

一个人在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不可替代性。

当这个人离开了，他们忽然发现那个位置非他不可，至少现阶段，无人可以替代。

做吃喝拿要的人很容易，堕落只需要一秒；

做坚持本心、抵抗诱惑的人很难，因为坚持就得坚持一辈子。

还有人想趁着言珏不在，好好查查他经手的项目。

想查出他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的铁证，以此来印证他们从前对他的不满。

可没查倒也罢了，这么一查啊……

他们竟发现言珏连公家一分钱的便宜都没有占……

每个项目，凡他经手，不管账目大小，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没有半分不对劲……

就连审计公司的人都说，这么多年了，真的没见过这么清水的干部。

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

可言珏竟然做到了绝对的廉洁、清白、雅正。

这世上的事便是如此。

一心为民，总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然而，小部分的利益与人民群众的利益相比，可忽略不计。

言珏，才是他们需要的好领导啊！

他们自身眼界、心界未能企及，便将言珏视作恶人。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们的浅薄和内心的自私了。

原来，是他们够不上那个高度，却还误将明珠当顽石。

渐渐地……

肖历城代市长之位形同虚设。

大家都开始敷衍他，能避则避……

肖历城怎么受得了这种轻待！？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研究对策。

他想了一整天，想出了开直播的方式。

他想用直播缩短自己与群众的距离，让自己显得更接地气、更亲民。

他说干就干，当即注册账号，在办公室开始直播首秀。

他让老百姓提意见。

虽然观看直播的人不多，但气氛尚且还行。

可忽然，有人发弹幕，说:

【代市长就不要耍市长威风了，做点实事，总比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好。】

肖历城的表情凝滞了一秒。

他道:“这不是虚头巴脑的事情，这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只有常听老百姓的心声才能了解老百姓的诉求，只有全面了解了老百姓的诉求，才能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那人又发弹幕，说:

【是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吹嘘你的为官经历，讲述你的传奇人生，这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有关系吗！？你有这闲心，还不如亲自去找找言市长，如果能找到言市长，或许我们还能感激你。】

肖历城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容。

他不知道这抹挤出的笑容有多僵硬、多难看、多虚伪。

他说:“我们正在动用一切力量寻找言市长，我和大家一样，一直都在等待言市长的回归。”

弹幕，说:

【是吗！？如果言市长回来了，你这个代市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换句话说，如果言市长没有失踪，以你的能力和眼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坐得上这个位置。你能得到现在短暂的荣耀都是因为言市长现在不在，一旦言市长回来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肖历城继续深呼吸，压抑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

然而，这样的弹幕越来越多了。

【什么！？前段时间失败的发布会还没给你教训！？你居然开直播了！？】

【为什么别的城市的市长开直播我觉得很亲民，代市长开直播我却觉得他是在作秀！？你瞧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那顶级祖母绿的戒指，那价值连城的设计师款机械手表，还有那被他当做直播背景摆在办公桌上成色上佳的水晶，这确定是市长在调查民众需求！？这确定不是在炫富！？】

【我去！楼上这席话点醒了我。我一直觉得这画面别扭，却没找到别扭之处，现在明白了。你说言市长，言家大少爷，人家该多有钱啊，可出场时从没这样讲过排场。】

【高下立现】

【得了吧！代市长，您还是自己请辞吧！这样可能稍微挽尊点儿。别等言市长回来了，你真下不了台。】

肖历城砰地一脚踹翻了直播支架。

手机摔到地上，屏裂了。

他咬牙，吼道:“言珏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