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杨同心听张茂财说输光银子，也来到赌局里，开碗之前，他用手碰过作为赌具的小石头子儿，然后才开碗见的输赢。

一开碗，坐庄的瘦汉子目瞪口呆看着空空如也的碗——不论开单开双他都不吃惊，然而他却从未想过会一个石头子也看不到，这十个石头子难道都长翅膀飞了不成？他疑惑的瞪着杨同心，周围赌钱的人也啧啧称奇。

“小哥，这一个石头子没有怎么算，是不是你要通赔呢？”杨同心拎着筷子笑吟吟的看着瘦汉子。瘦汉子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这是强盗遇到贼爷爷——碰上高手了，他连忙把面前的碎银子推到杨同心面前：“通赔，通赔。”

杨同心瞅瞅张茂财，示意他拿回自己的银子，张茂财兴高采烈上去把自己的荷包拿回来，又趁机多拿了一块银子，得意洋洋起来。杨同心不清楚张茂财身上带了多少银子，不过从张茂财拿银子的表情来看，这小子八成趁机沾油水了，对着瘦汉子拱手说道：“得罪了。我们明日还要起早，各位也早点睡吧。”瘦汉子连连点头，其余人眼看散局子了，也就陆续散去。杨同心示意张茂财去铺好床褥，又把破碗翻过来扣好，用手轻轻一点，笑而不语起身离开。瘦汉子翻开破碗，十个作为赌具的小石头子又出现在碗里，他更是一惊，看看和衣而眠的杨同心，忽感寒意，连忙披上衣服，悄没声的钻进被窝里。

“老杨，我早听金马井的人说你会变戏法，想不到是真的。”张茂财摸摸失而复得的银子，嘿嘿笑着，杨同心仰面躺着低声说道：“十赌九骗，切记切记。”

“嘿嘿，就是随便玩玩。”

这时大车店的伙计进来，嚷起来：“亥时一刻，熄灯睡觉啦啊。”在房间里丢下一个尿盆，上前把油灯熄灭，然后端着灯盏挑开门帘，出去回身关上门。

住这种大车店通铺，只要有一个人早起，其他人根本就睡不踏实。所以，杨同心和张茂财卯时初刻就起来了，大车店里有便宜的早餐供应，两人买了几根油条，端着两碗豆腐脑找位置坐下。张茂财厚着脸皮好说歹说从吴掌柜那里蹭了半勺糖，杨同心觉得豆腐脑略淡，向吴掌柜讨要一些盐，回来的时候，看到张茂财正在和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大声争辩。

“这天下还有喝豆腐脑放糖的人？不放芫荽，你这不是糟蹋东西吗？”行商中年人拍着桌子大声喝问张茂财。张茂财毫不示弱，放下碗大声反驳：“这豆腐脑里放盐，纯粹是脑子放屁！豆腐脑不放糖如何咽得下去？你懂个毬！？”

“豆腐脑就不应该放糖！”行商模样的人拉住杨同心：“这位兄弟你给评评理，这豆腐脑到底是放盐还是放糖？”杨同心注意到昨天晚上设局赌钱的瘦汉子和这个人是一桌的，他摇头笑道：“放糖放盐不好说，我是放辣子的，两边不站。”这时，行商中年人的几个同桌过来围住张茂财，推搡起来，喝问：“豆腐脑到底放糖放盐，你不说清楚，不算完。”

张茂财万万没想到自己往豆腐脑碗里放了半勺糖，竟然惹出如此麻烦，他嘴上却丝毫不倒架：“老子就是喜欢豆腐脑放糖，你们管不着！”

眼看情势不对，吴掌柜赶紧过来打圆场，几个人这才做罢，各自回去吃早点。

杨同心把手里的盐放到碗里搅拌，张茂财兀自愤愤不平，骂道：“豆腐脑里放芫荽的都是傻子……”他看到杨同心碗里飘满绿的芫荽，连忙解释：“哎呦，老杨，我可不是说你。”

杨同心没搭茬，低头喝豆腐脑，张茂财略感尴尬，低头吃喝不再说话。

邻桌的客人走了之后，杨同心这才抬起头来，悄声问道：“看看你的银子是不是还在身上。”

“嗯？！”张茂财双手在腰间左右搜索，哭丧着脸：“我荷包没了！”

杨同心示意他坐下不要激动，忽然从袖子里把张茂财被人偷去荷包还给他，低声说道：“刚才和你争论放糖放盐的，是和昨晚开赌的瘦子一起的。他们一共三个人，所以说劝你不要赌钱，被盯上了吧。”

张茂财听得毛骨悚然，喃喃道：“他们是一伙的？我这荷包就是我的命根子，这要丢了。哎？不对啊，你咋又给我弄回来了？”

“我啊。”杨同心掏出手帕擦擦嘴：“做买卖之前是个变戏法的，不信，我再把这荷包你给变没了，要不你试试？”

“不用不用，一钱银子能买十斤小米呢。”张茂财佩服的看着杨同心：“老杨，你可真厉害，他们要是再回来怎么办？”

“他们吃了两次亏，不会再来。吃完了吧，咱们去牙行。”

牙行类似后世的中介，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从成交额里抽取酬金，少则一成，多则四成，视买卖量大小而定；这些从事牙行的人，经过当地县衙举荐，上报州府，直达省里布政司，经考核之后，发给牙牌才准许从业，每三年一审核；牙行每月需要上交给当地官府一定的税金，称为牙税，且府州县每处限定一家。

长垣县的牙行设在城西，在城西最繁华安康街上，门脸极大，上下两层楼。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用隶书写着长垣牙行四个斗大的字。门口柱子挂着木质对联，上联：引四方财神惠利众方，下联：招八路仙人富贵天下。因为是早上刚开业，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张茂财带着杨同心进来之后，张茂财说明白来意，伙计直接带着两人进了后堂。接待两人的是牙行的书办——书办这个职业，因为专门负责文书、契约、合同等文字工作，所以统称此类工作的人叫做书办。

此名书办姓唐，这位唐书办听完张茂财的讲述，点点头，从书案头抽出书折，开始研墨，同时询问店主杨同心所从事的买卖种类、本钱几何、有无店铺等等，问的很细。问明白之后，唐书办提出要查看路引户籍，张茂财临进门之前和杨同心要了二钱银子，这时把银子拢在袖子里悄悄放桌上：“路引户籍正在办理，这不是先到您这里挂牌才能到户房拿路引吗，您多通融。”

唐书办对二钱银子毫不理睬，停下笔注视杨同心，用笔一点：“有路引户籍者，商引工本润笔二两银子，没有路引户籍，须纹银五两，只发文书不盖章，你们商量一下。”

张茂财暗骂一声，佯笑道：“唐老爷，我们这是小本买卖，您开口就是五两，这也太贵了，你高高手高高手。”

“没有路引户籍，谁敢给你们挂牌做保？！别嫌我说话难听，万一你们要是做局骗钱的卷包汇，惹出乱子，咱们牙行可不背这个锅。就这价，你办就交钱，不办就走人，我这里忙得很。”

“那我们补了户籍路引回来，能退给我们三两银子？”张茂财心有不甘。

“老子每天结算的银子成百上千，会贪你几两碎银子？”唐书办面露不悦，杨同心掏出银子直接放到桌上，微微躬身：“请您快些，县衙汤主事约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哦？”唐书办抬眼瞄瞄杨同心，提笔在商引折子上填写：今有长垣县商户杨同心者（身高八尺，面白无须无疤，身无残疾），户籍落于县内福安街。于崇德七年四月初九，拟定于长垣县牙行挂牌行商，注资纹银五两权作质押……”一式三份填写完毕，他示意杨同心签字画押摁手印，填写完毕检查无误，唐书办拿起墨迹干了的折子交给杨同心，扭头不再搭理他们。

张茂财一翻商引，果然牙行一栏里没有盖章，他有点来气，花了五两银子，拿个没盖章的商引这糊弄鬼呢？他正欲上前理论，杨同心拉住他，出了牙行。

到了县衙杨同心一路来到户房，汤如海已经开始办公，户房里四张桌子都坐着办公的书办写手，办理公事的人接踵而至整个场面井然有序。

汤如海稳稳捏着笔杆子，基本不抬头，安静听办事者的诉求，这边说完他同时就出具好文书，效率很高。轮到杨同心，他递上没盖章的商引和华彦堂的书信，然后放好两锭共八两银子，垂手而立。

汤如海招招手，过来两个刑房专门掌管通缉令的书办，对着杨同心一张一张翻阅县衙里收到的海捕文书、悬赏通缉，仔细看了杨同心许久，对着汤主事点点头，上前在路引户籍刑房一栏里签字。汤主事拿起笔填好后剩余部分，盖上公章，然后才交给杨同心，随后抬手示意两人离开。

杨同心作揖后离开户房，走到外面站在阳光里，打开自己在这个时空里的身份证和营业执照，看完嘴角浮现笑容。张茂财叮嘱道：“这路引户籍商引不要淋水爆嗮，丢了重新补又要二两的工本费。”

路引户籍一共两份，路引是黄色硬木牌，手掌大小，用浓墨写着杨同心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职业以及一些体征例如身高八尺面白无须，背面刻有编号和发放地；为防止使用年限过久导致字迹不清，书写完毕之后，外表面用桐油涂了一遍。另外一份算做是临时户口，一共四页都是用黄檗树汁浸泡过的纸张书写而成，上面写着杨同心落户的原委。

杨同心拿着户籍轻声念道：“兹有外省人氏杨姓同心，成年男丁年二十岁（身高八尺面白无须），入籍河南省开封府长垣县城东福安街，自言身染癔症，经华彦堂诊断出具书信，查验旧疾确诊；由城东福安街里正汤如海按律接纳落户，按律督办，诸事莫问——大兴朝崇德七年四月十日暂发。”

而商引是一份折子篇，外壳用的是绸子面，内里书写文字。商引作为营业执照，写明了杨同心的经营范围、有无店铺、是否在牙行挂牌担保以及县内户房签发的回执都附录在上面，一式三份，户房、牙行各留存底，发给商户一份算作正式文书，有此文书，税吏上门收税就要公正一些；没有这商引文书开店经商，轻则罚款补办重则资产充公，不可谓不重要。

杨同心收好路引商引，张茂财一拍手：“走，找牙行退银子去。”杨同心倒不在乎那几两银子，他想着是赶紧盖章，因为这商引还差牙行担保的两个印章。

两人回到牙行，找到唐书办，出具文书，唐书办找回了银子，盖上了牙行的印章，拱拱手：“若是需要购置房产租赁店铺，两位去甲二房就行，价目你们自己去谈。”杨同心这才注意到牙行里每间房子都挂着小木牌，写着甲乙丙之类的号码。走到甲二房，迎面门帘一掀，三个人跨步顶了出来，为首一个满脸虬髯的黑汉，方脸大耳，咧着嘴龇着一口黄牙衔着一根牙签，他迎面打量杨同心几眼，毫不理会擦身而过。杨同心和张茂财进去，张茂财偷眼看着黑汉，眼里满含恨意。

“两位要置办房产，是长住还是租赁开店……”接待杨同心的牙行书办还没说完。已经出门的黑汉一甩门帘又回来了，上前一把抓住杨同心的肩头：“就是你小子，请韩老五吃饭的吧？”

“没请教。”杨同心面不改色。

“老子何长庚，长垣县青帮大当家。”何长庚长得很魁梧，但仍比杨同心矮半头。张茂财炸着胆子上前拱手，还没开口，何长庚身边一个白净脸的小伙子抬手直接一个嘴巴子抽在张茂财脸上，喝道：“我大哥说话你敢插嘴，张茂财！你是不认识我白青松吗？滚！”张茂财握着脸，表情扭曲却又不敢说话，僵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