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青帮三当家兰成贵和杨同心讨论自己是如何一败涂地的，最后兰成贵才隐约猜到了幕后真正的指使。

“那这些甲胄从何而来？”兰成贵心有不甘指着箱子里的布面甲问道。

“我说过行走江湖，自然要有些看家的手艺，这一招叫做移花接木，你也不用细琢磨了，你是看不明白的。”

“杨老板，我希望你帮在下一个忙？”

“三当家的不妨说来听听。”

“录完口供，等案宗完结之后，赏我一根白绫请送我一程。在下不想受那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

“这个嘛，要看到时候案件办得如何了。”

“兰某感激不尽。”兰成贵欠身，看着杨同心，惨然一笑：“想必青帮谋反的证据，杨老板也已经一应办好了吧？”

“三当家的可以在大堂之上，最后欣赏一下杨某手笔。”

“兰某心悦诚服输得哑口无言，你叫孔如亮过来吧，咱们差不多也该上路了。”兰成贵看到杨同心转身，脸色陡然阴冷，目光凶狠犹如饿狼一样恨不能扑上去撕咬一番。

杨同心忽然转过身来，笑道：“兰成贵，你这点招数就别卖弄了。”兰成贵片刻之间又一脸灰败神色，装作茫然的看着杨同心。

“你想着现在和我服软，在县衙里写好口供蒙混过去。你心里知道，这样的谋反大案必然要移交到开封府，到时候当堂翻供另谋生机是不是？”

“兰某岂敢？”

“你的两位靠山，陆贤达已经致仕，农耕读已经到信阳府高升了，这种谋反铁案他们绝对不会伸手捞你。况且，本县县尊是进士出身，登科恩师是本省布政使，这样一件上下都可以分润实在好处的案子，你琢磨琢磨当堂翻供的胜算能有几何？这些铁页甲胄和谋逆书信，你是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的，不要痴心妄想了。”

兰成贵被杨同心戳穿心事，眼见最后的筹码也没了，低吼一声扑过来，张开森森白牙作势咬人。杨同心抬手两个耳光，打得兰成贵仰面倒地满眼金星。孔如亮闻声过来，踢了兰成贵两脚，骂道：“兰成贵，这时候你还想着害人？”

“从长垣县衙到按察司，一共要经过六个衙门口，每个衙门赏你三十杀威棍，没等到你千刀万剐，就已经零碎了。若是你随意攀咬，你想想那些盼着升官的老爷们会怎么对付你。老孔，找人看着他，免得他想不开，这样让他死了，如何对得起他害死的那些百姓？”

“放心。”孔如亮冷笑着抓起兰成贵，笑道：“我保证他完整无缺的上刑场。”他招呼来两个衙役，用布条勒住兰成贵的嘴，直接押解回县衙。

“老孔，这些箱子贴上封条等下你盖上火漆，直接送到户房。”

“明白。”孔如亮接过杨同心的银票，略微一扫隐约看到二百两的字样，心里美滋滋的，自从和杨同心合作，他已经赚了不下一千两银子，对杨同心那是言听计从，当即一拱手，派人去收了何长庚的尸首和财物，浩浩荡荡回到县衙。

“汤老，这主犯是兰成贵、何长庚和白青松三人。其中，何长庚与白青松分赃不均自相火并，两人命丧当场，都已经送到仵作房验尸。兰成贵现关押在大牢，由隋班头亲自看押，案卷初情刑房已经初拟完，请汤老过目。”孔如亮举起案卷双手过顶交给汤如海。

汤如海翻看完，说道：“老孔，这个案子，咱们要以王师爷为主。这卷宗一字不改，你马上让刑房送到退思堂，辛苦你了。”

“是。”孔如亮看着这几箱子金银有些不舍，汤如海微笑道：“这些身外之物，早晚都有。”孔如亮嘿嘿一笑，拱手离去。

退思堂内，长垣知县宋文治的师爷王文海正在细细翻看刑房送来的初情案卷，看完捻须摇头晃脑，得意起来，笑道：“这个杨同心做事居然如此妥贴，除掉青帮之余还不忘为东翁添光加彩。”他拿起毛笔摊开纸张，刚要提笔，忽然心中一动，叫来一个随从，问道：“刑房清点完赃物没有？”

“禀师爷，还没有。按规矩正在和户房一并查验，清点文书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送来。”随从恭恭敬敬回答。

“带我去刑房物证房。”

王文海没有去参与户房和刑房查验赃物，是留给汤如海时间分配这些赃物。他最关心的是证据，物证房的差役看到王文海亲自来查验，马上开门落锁，不过这是一个谋逆大案，差役也不敢造次，拿着出入登记薄请王文海签名，虽然开了门，但是却堵住门不让进去。

王文海知道规矩也不好硬闯，只得吩咐手下叫刑房执事过来陪同。等刑房执事写好名字，物证房的差役这才让开路，弓着腰说道：“请师爷见谅，此等大案长垣县从来没有过，小的不敢疏漏。”

“不错，值得褒奖。”王文海敷衍两句，跟着刑房执事进了物证房，刑房执事拿出已经登记好的簿册交给王文海。王文海过来一一查对，当他看到四箱子崭新的布面甲时，颌首微笑——这桩案子已然是铁证如山了，这种款式的布面甲一般都是地方巡防官兵的标配，但眼前这些布面甲少了很多配搭，无疑是私造的。王文海又拿出几封书信查验，这书信上是兰成贵与一个姓才的往来书信，对方显然是拜香会的高层，信中把何时起事何时攻打县城每一步的步骤都说得很清楚，再加上谋反的往来银钱账目都一应俱全，尤其是兰成贵的字迹对比之下，全然无误。如此这一套联证之下，兰成贵就是浑身长嘴也自辩无力了。

“那边差不多了吧？”王文海明知故问，刑房执事含糊了一下没确定。王文海也就不问了，直接告辞回到退思堂，动笔写了一份上呈，打算第二天请宋文治过目润色之后，发往开封府。

“官制纹银元宝一百锭——”户房执事尤伯禄清点完毕，喊出一个数目，户房主事汤如海提笔在簿册上写道：实查，得官制纹银元宝五十锭，各重五两。户房执事成子由数出五十锭银元宝放在箱子里，剩下的装到另外三个箱子里。

“珍珠项链——”尤伯禄看看汤如海，汤如海看了其中一个箱子一眼，尤伯禄把珍珠项链放到箱子里，汤如海停笔不写，这一串珍珠项链就算没见到过。

“子由啊，你来登记造册，老夫有些倦怠了，出去喝杯茶提提神。”汤如海信步出了户房，直接来到退思堂，见里面亮着灯火，过去敲敲门。

“汤老。”王文海起身作揖，汤如海拱拱手，笑道：“户房和刑房正在一起清点赃物，老夫年老力衰有些困倦，忙里偷闲过来讨杯茶吃吃。”

“请。”王文海亲自给汤如海斟茶，说道：“汤老辛苦，只是这桩谋反大案，长垣建制以来从未有过，算是惊天大案了，还请各房主事配合。”

“职责所在必当效力。”汤如海喝了一口茶，笑道：“此次拜香会谋逆，谁也没想到拜香会居然依托青帮，暗中行此悖逆之事。若非师爷明察秋毫，县尊慧眼如炬，一旦此等贼人起事，必然祸及乡民，老夫代长垣百姓谢过。”

“也是机缘巧合，适逢凑巧罢了。逆贼谋事如此隐秘，原本也足以掩人耳目，有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日即能审结定案移交开封。”

“拜香会设计的如此周密，未知师爷是如何发现端倪，进而一网打尽的？老夫才疏学浅，还请师爷指教一二。”

“这个——”王文海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说道：“自然是衙门上下同僚齐心用力，贼人纵然小心密谋，终究难逃天理公道。”

“老夫听到坊间有一个传闻，说此次拜香会被发现，是本县一个叫杨同心的商贾最早察觉，暗中禀告给师爷，师爷这才调兵遣将以雷霆之势惩治不法剿灭奸佞，未知真伪，还请师爷教我。”

王文海没敢马上回话——杨同心出资修水渠，汤如海虽一力帮忙，无非也就是为了敛财。以汤如海的地位，杨同心应该是绝对攀不到汤如海这份交情的，那汤如海这话是什么意思——讨赏？问路？敲打？点化？邀功？

“此等良民知晓大义，自然要多多褒奖，我自会禀明县尊，多加奖励。”王文海吃不准汤如海什么意思，用片汤话敷衍一下。

汤如海一直暗示杨同心给王文海办事要先自保再举措，就是提醒杨同心不要被人当成垫脚石。汤如海久在公门，最清楚这些舌灿莲花的师爷是什么样的货色，听完王文海的话，也就知道实际上王文海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成了自然是王师爷深谋远虑计谋高超，败了也是杨同心办事不利，至于杨同心万一失手招惹来是非，他王文海堂堂知县幕僚，能不能真的伸手捞杨同心一把，一望便知。

汤如海捻须微笑道：“那如此最好，多谢师爷的茶。”起身拱手离开，王文海恭送到门口，回来之后，把方才的对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也没有细想。

第二天一早，王文海来到刑房，派人去传刑房主事麦光尘，他要询问赃物清点进展，打算及早把案子移交到开封府。岂料随从回来禀告——刑房麦主事并两位执事董万安、潘德全都请了病假，而户房说因为赃物数目种类冗杂，他们人手不足，还要兼顾夏收事宜，预计要等一个月才能清点完毕，请师爷见谅。

“你去吧。”王文海捻须思考，自己并没有得罪汤如海，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怠工了呢？

汤如海这一招虽然寻常，却卡在夏收筹备和清点赃物两个关键点上，一个拖字正好打在王文海的七寸上，这就让王文海难受之极，可明知如此，也拿汤如海无可奈何，人没说不办啊，是人手不足嘛。他坐在退思堂里，反复思考终于恍然大悟，拿着写好的上呈去找知县宋文治。

“县尊。”王文海行了一礼，宋文治微微欠身，给王文海倒了一杯热茶，说道：“云章辛苦，我已经写好一封书信准备呈给知府大人，这一桩拜香会谋反案可谓锦上添花，再仔细推敲一下，铁案无疑。”

“禀东翁，刑房还没有清点完赃物。”

“就那点儿赃物还没清点完？就是一个一个数，这一夜功夫数也数完了？嗯，莫不是这些胥吏怠工了？”

“正是。”王文海苦笑一下，说了一下原委。宋文治捻须沉思半晌不语，王文海躬身说道：“这事情是属下操之过急了，昨夜汤主事来和我说话，言谈之中似乎是帮着那个杨同心讨赏，虽然杨同心确实帮咱们办妥了这件事情，可他一介布衣商贾，身份卑微难堪赏识。想来汤主事和他关系匪浅，所以今天一早就来了一个怠工敲打咱们。”

“汤主事这份差事干到现在，早就已经无欲无求了。况且这一年多，咱们对汤主事也算恭敬，想来不至于为一个商贾和我们生出龃龉吧？”

“属下今天一看这个阵势，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是汤主事提醒咱们不要过河拆桥。这事情是属下失察了，请东翁责罚。”

“唉，这是哪里话，你尽心竭力还不是为了本官更进一步，你这样全心全意的师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怎么会责怪你。况且这些地方胥吏一向极难处理，本官早有体会，若不是本官进士出身，上有登科恩师位居本省高官，下有师爷实心办事，我这个进士一样也要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其实，汤主事还是给咱们留了面子的，刑房几位主事只是请了一天的病假，户房那边汤主事坐镇筹备夏收，也是有条不紊。就看今天咱们怎么表态了。”

“既然如此。”宋文治也对这些胥吏头疼至极，打不得骂不得，说道：“那咱们就因势利导，杨同心既然是商人，那本官任期之内，他旗下的商行一概不用交税，这样足可以给汤主事一个交待了吧？”

“东翁真是英明。等下我就写一份嘉奖送到户房。”

“云章，先别急，文书写好之后，日期不要署明，写押后即可。”

“东翁高见。”

“等下你回来，咱们一起推敲一下这桩大案，争取弄点动静出来。”

“是，属下先告退。”

王文海这道嘉奖文书送到户房之后——当天下午，集体请了病假的刑房主事们，据说在华仲文大夫的灵丹妙药帮助下，又纷纷生龙活虎的开始当差办事，仅仅几个时辰就把赃物清点完毕，登记造册上呈给县尊。

王文海签完名字，把这桩拜香会谋逆案完整的初情卷宗、案情卷宗、三证笔录、定案批文等等一应手续准备归档汇总，结案成文。户房随从送来一大一小两个木箱说是又在青帮追缴到一批赃物，户房查验不明，请师爷帮忙查验。王文海打开小木箱，里面金光粲然摆满了金银，一旁还有两个卷轴，王文海拿起一个卷轴打开一看，是一张苏东坡的山水真迹，他满意的点点头，叹口气说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