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誉摸住臂膀，似乎顶是吃疼地皱起眉头：“我这边疼，赶不了路。”晴厉瞧着那厮装模作样的举动，脸皮抽了抽，当时碍于嘉明兄在现场，也不大好发作，只得赔笑两声：“鹤霄君如此，那我们再晚些离开吧。”

嘉明倒也没多说什么，君子恩命当还报，如今对他稍加改观，当时拱了拱手离开客栈，原地留了姜誉晴厉二人干瞪双眼，外加旁座正在钻研棋局的小花。

晴厉干咳两声，朝着小花肃然说道：“既然不懂，便莫要整日泡在此座，稍些让我一个座儿，歇歇脚。”

小花扭扭捏捏会儿便起身，提着自个大战戟离座，去了客栈后院习武热身，嘴里还嘟嘟嘟囔囔说道：“旁边那么多座位怎地就喜欢钻我的座儿。”

晴厉差些气吐血，心想着还不是现在气氛太过尴尬想要说点闲话缓解缓解么，小花那厮与瘸腿相比起来，着实没点眼力见儿。他收袖盘坐，整了壶温茶抵在嘴边抿了抿。

姜誉这厮也没多大眼力见儿，本着一脸事事处变不惊的模样，端坐于晴厉对面：“帮我倒一杯。”

晴厉嘿呼一声，眉头蹙起来，却见那厮摸着右臂。他翻眼想想，算了，欠的。随手提壶到了满杯热茶：“您老慢点喝，要不再给您来些点心？”

姜誉说道：“如此甚好。”

“……”晴厉一直没发现他这么厚脸皮，招呼小二上了两盘糕点，“流心芙蓉糕，晶豆绿眼儿各来一盘。”

小二立马溜：“好嘞客官您且稍等。”

姜誉说道：“豆包。”

晴厉昂首瞧他眼，嘴边嘀嘀咕咕，反正不是很中听的词儿，见小二巴望自己，咳一声，笑道：“麻烦再来盘豆包。”

姜誉垂目品茶，斩钉截铁道：“你方才念叨我。”

晴厉视线瞪往旁边：“没有，您幻听。”

姜誉说道：“昨日我差点折了一条手臂，秋成兄这倒好，如今连吃食都要抱怨，若是日后不得咬牙切齿地将我赶出客栈流浪街头。”

“鹤霄君你这等身份尊贵的人，我怎会舍得你流浪街头。”晴厉这憨憨厮也总是抓不住重点，姜誉自然习惯，转眼便回他一句：“我这种身份不也进了仙界缉拿名单。”

晴厉被说得愧疚至极，额角冷汗直冒着抬手叫停：“您可快别说了，我的错！我该打，成不成。”

姜誉从容地捻起一块芙蓉糕，递在嘴边咬了口：“味道不错。”对案晴厉面目了然地挑挑眉，咧嘴笑道：“这味道自然不差，姜国既是你母国，回来了是不是颇为怀念？”

姜誉诚然说道：“些许。”

晴厉猜他心有矛盾，当时没有过多询问，只将豆包全吃进嘴里，赞叹道：“这地儿的豆包也不错，鹤霄君，隔几日待您回山的时候，带些此地的特产给那些小子尝尝味儿？”

话正聊到闲要关头，便闯进一位不速之客，屠秀跨步流星飞月般踏进门槛，眼瞅见晴秋成，眸色冷然五分，可他这趟要抓的人并不是晴秋成，而是姜鹤霄：“鹤霄仙君，百年前你私自将咒文碎片藏于冰海封澧处，此条罪责我们启鸦城必要好生询问你。”

姜誉从容不迫般搁下茶盏，并无言语。

反倒是晴厉蜷紧五指，站起来将他挡在身后：“屠秀将军，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你看没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屠秀抬眼望他，语气竟比方才轻小几分，说道：“我自然晓得你是谁。”

“知道？”晴厉起了兴趣，“来来来，将军，且来喊喊我，我姓甚名谁？”

屠秀见他有意保护姜鹤霄，眉头微蹙，沉声道：“晴秋成，你勿要扰我捉人，此番仙界问罪的人是姜鹤霄，不是你。”

晴厉哟嚯声，颇为新奇地指指自己那张丑脸，嬉笑道：“百年前你喊打喊杀将我捅了，现在见我怎地不捅了？是不是见我这张脸不是原本的，还不确定？好啊，我给它还原成不成？”

姜誉总算起身，压住他施法解术的举动：“别乱来。”说罢，便将晴厉拽到身后护着，目光遥指屠秀，开口询问，“不知屠秀将军是奉哪位长老之命前来问罪于我。”

“启鸦城总仙会顶上七位长老其四，皆认为你有叛逆谋反豪夺天下之心，你莫要狡辩，当日春门主与无涯仙尊三人可在封澧半空上瞧得真真的，您亲手解了封印，将其取出。”屠秀担心他来一场巧簧之舌，“上古封印是你姜家百年传承之术，唯有封印者本身剔血解开，你可还有什劳子话想说的？”

“是我出于私心，封印了咒文。”

屠秀之前便知姜鹤霄坦然性子，没想到出言竟能如此光明磊落毫不辩解：“好啊，既然鹤霄君出此一言，那便随我走一趟吧。”

姜誉自知难避此事，若是今日驳了屠秀这副好脸色，改日便是带着千百仙家讨债罪责，届时受牵连的到底还是晴厉。他沉默半晌：“好，我自然和你回去，不过我有个问题。”逐渐松了晴厉手腕，平静望着那厮，说起屠秀修仙之前的某件秘事，“听闻你出身于西北城，这满身俊朗功夫便是西北城一位散仙教授于你的，你可知那位散仙是谁？”

屠秀脸色微微凝重：“好端端的你提这件事儿什么意思？”

姜誉道：“没什么，兴许我正巧认得那位仙人。”

屠秀蹙眉回道：“我师父名唤陈秋，其他我一概不知。”

杵在他身后的晴厉担心被识破，冒出脑袋开口夸赞一句：“真巧真巧，我现在这个化名也叫陈秋，屠秀将军，你说我和你师父是不是很臭味相投？”

屠秀脸色阴沉下去，瞪他：“什么臭味相投！我师父怎可与你相提并论！”

晴厉立马缩回脑袋，揪揪姜誉的衣袖开口苦楚一番：“鹤霄君，那位将军戾气真重，我不过说了一句话嘛。”此番苦诉却被姜誉凉飕飕地瞥了眼。

晴厉手头颤颤然松开，瞧他那副阴冷面孔，便知姜誉如今已经清楚屠秀的师父便是他晴秋成，憨憨笑两笑：“你比他更凶。”

姜誉眼眸回望屠秀，面色谨然：“屠秀，你我当时皆被表层蒙了眼，现今若是你看清局势，便知其水深利害，不仅仅有总仙会从中作梗，你横空出世也是有人刻意栽培。”

屠秀倒没立刻反驳，冷面问道：“我师父乃正道侠客，怎会与启鸦城有关系。”

“自然没有关系，你师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晴厉浑身一震，上前伸手紧紧扣住他手腕，低声告诫：“姜鹤霄，你真多嘴了。”见姜誉全然不理人，心里不免好奇姜鹤霄打从哪里查出他当年的目的就是屠秀，当时他特意隐藏身份行踪，谁也不该知道，除了瘸腿那厮，难不成。

屠秀双手握住屠龙剑将其撑在地上，厉色道：“你还有什么话。”

姜誉瞧他片刻，嘴角缓缓下拉，眼神冰凉没有丝毫温度，语气倒是依旧那般平静：“还有一句话，当时晴秋成那蠢货已经控制不住咒文，他只是借了你的手自尽，并非是你以实力封了他。”

屠秀道：“笑话，你觉得我屠秀不是以实力取胜的？”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姜誉解了腰剑佩剑，转身将其递到晴厉手中，轻声交代他，“暂且放在你这里。”

晴厉剑眉紧蹙，五指不经意握紧了弃疾，沉声质问：“你真要去？你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已经知道……”

姜誉恍若未闻，再度侧目望向屠秀那边儿：“屠秀，你已经使剑刺了他一回，你还想刺他第二回么？”

屠秀沉默半晌：“我刺不刺他关乎你什劳子，你是不是嫌我事太多了想帮我分忧解难？既然如此，鹤霄君自个走出这扇大门，我若是动手，总有些不大合乎您的形象。”

晴厉见他真要走，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急忙握住他手腕：“姜鹤霄，我们不是说好要去子芳山探望瘸腿的吗？”

姜誉头也未回，身影高大立在晴厉眼前：“抱歉，我食言了。”姜誉心头紧绷，又担心晴厉他心中牵挂，一气之下便不去了子芳山，这才转身正面朝他无奈地笑两笑，“我此番去总仙会无关重罪，只是问责，你无需担心，不过多日便来寻你。”

晴厉久久然才开口：“好，记住你说的话。”

栈外弟子见鹤霄仙君踱步出门，皆皆拱手作揖后，再让道请他上启鸦城叙叙。晴厉本想追上去，却被屠秀那把屠龙剑止住脚步，当时剑刃只距离脖颈半指之间，还是划破了一道小细口子，晴厉看他：“屠将军的意思是想和我打一场了？”

店内的人早已跑得精光，空荡荡，寒风散进，双方对视半晌，屠秀却收剑入鞘：“不管你是不是晴秋成本人，总仙会都不会坐视不理，春门主他们已然派人镇守在此地，你若是逃跑，休怪我这柄剑没有情面。”

晴厉摸摸脖子，笑道：“剑是好剑，可惜了没灵。”

屠秀眉头紧蹙，五指抓紧剑柄，周身灵力蠢蠢欲动般散开，正想把到嘴的那句“你想试试”问出来，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声儿：“怎么回事，我刚找到你们就看见姜鹤霄被那帮贼仙带走了？喂，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