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在医院的事。

转眼就年三十了，因为赵大勇的父母都在国外，黎家人丁不多，所以赵家三口过来过年。黎安曼是第一年结婚，按照规矩是要去婆家过年的，因为怀孕了，所以就留在了黎宅。

大红的灯笼一溜排地挂在了门廊下，远处不间断地传来鞭炮声，夜空中烟火璀璨，还有小区里孩子的笑声……所有的都昭示着这是个祥和热闹的新年。

黎子濯和赵大勇三人带着两孩子去郊外放烟火，祁落则帮着刘婶做年夜饭，包饺子。

客厅里放着电视，黎母和两个女儿在说话。

黎安怡永远是一副优雅地，不食人间烟火烟火的模样，她半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搭上两句。

黎安曼说：“姐，上次你说的那个项目郑明是不是可以做啊？”

“看他领导可交给他。”

“你不是认识他领导吗？你说一声就好了。”黎安曼蹭到她的身边，热切地。

黎安怡皱眉，“既然他领导没用他，说明人家有其他的考虑，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看她一眼，“你又不懂外面的事，管那么多干嘛？现在把自己身体养好就行了。”

黎安曼撇嘴，“他要创业，我又比不上你能干，能帮姐夫做事业，只能呆在家里，偶然关心他的工作一下不行啊？”

“行——不过，你要弄清楚，我是忙自己的事业不是为了帮你姐夫。”黎安怡说：“还有你，你呆在家里是你自己不愿意出去。我觉得吧，女孩子还是要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不要老是依靠男人。”

“切！我才不学你呢！姐夫事业做得好，对你又好，如果是我，我就专心地呆在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做富太太多好？”对方不屑一顾。

黎安怡挑了下眉，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黎母递给她一个苹果，唠叨说：“女人家做事业不需要那么拼命，你呀，就是太要强。还是曼曼好，女孩子家还是顾家些才是根本。外面的事都交给男人去做。”又教训黎安曼，“不过你姐说的有道理，你就听着，等生了孩子，大点的时候还得去找点事做，不然都浪费了。”

“知道了，真是的……”……

祁落听在耳里，有些愣神，捏着一个饺子好久都没动。

刘婶一边擀面皮，一边絮叨着：“这是同人不同命，大小姐原来也是爱说笑的，后来家里破产了。那时候这个姑爷追得紧，家庭又好，就嫁了。……先生还在读大学。二小姐呢，没吃过什么苦，是蜜罐里长大的……我们农村有句话，叫舒服一辈子，累死一辈子，都是有道理的……”

祁落试探地，“姐夫人还不错吧。”

“人是不错，对黎家人也好，不过有一年吧……”她往外面溜了眼，压低了声音，“阿稳才会走路，大小姐生病了，病得厉害，后来好了，就像变个人似的……”摇摇头，“我看啊，有钱人的日子也不见得像想象中那么好过。”

祁落不其然地想起那次在医院外见到对方。

这时，外面一阵笑声，黎子濯三人带着孩子回来了，响起两个孩子欢乐的笑声。

黎母的声音，“哎呀，两个小祖宗都吃的什么样？你看看，这脸这手，这衣服……赶紧洗洗去。”

黎安曼夸张地，“多洗几遍，看带了多少细菌回来。”

黎璇子跑进来，一手举着一个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脸上红扑扑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她把糖葫芦递到祁落的嘴边。

祁落小心地咬了颗，那甜味儿甜到了心里去。

刘婶夸着，“哎呀，璇子真是贴心！”

祁落笑着，抱抱黎璇子，“赶紧去洗洗，等会儿吃饭了。”

不大会儿，饭菜上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一家人围着坐好。

赵大勇大咧咧地夹了一根排骨啃了，还不忘说话，“这味道真不错，祁落，可是你的手艺？子濯可真是捡着宝了！”

祁落笑笑，还没有说话，黎安曼嗔说：“姐夫就是会夸人，我记得有一次原先一个保姆把饭烧糊了，你还说偶尔吃糊饭有益健康。要我说，你家保姆能找到你这么个东家真是走运。”

饭桌上的人都默了默。

郑明不安地看了眼祁落，暗地里扯了下黎安曼的衣襟。

黎安怡保持着沉默，黎子濯脸色有点不好看。

黎母则敲敲桌子，“吃饭吃饭，今晚是最开心最团聚的一次，都放开了吃，放开了玩。”

“对对对！妈您就是说得对!”赵大勇接话，“没什么比一家子快快乐乐，幸福更好了……来来，喝酒，吃菜。”

饭桌上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酒喝得正酣处，手机铃声响了，赵大勇摸出看了眼，“那个，我接个电话，朋友的。”他拿着手机到阳台上去了。

其他人继续喝酒吃菜，唯有黎安怡的手顿了一顿，随即便泰然自若了。

这个电话接了有十几分钟，黎母忍不住往阳台上看，抱怨说：“这哪的朋友啊，也真是，这大过年的说什么呢？磨蹭这么长时间。”

黎安怡淡淡地，“朋友多，事就多。——阿稳，不许挑出青菜。”

好容易，赵大勇过来了，满脸的歉意，“那个，妈，安怡，我要出去下，朋友有点事我去看看。”

黎母不高兴地，“大年三十还有事，你这朋友是什么人啊？还让人过年不？”

赵大勇讪笑着，“都是朋友，妈，你知道我这人就好朋友……”说着话，拿眼角的余光去看黎安怡。

黎安怡神色不动。

黎子濯起身，“既然是急事，我送你去吧，年三十，你一个人也不放心。”

“哎呀，算了算了。”对方连连摆手，“那个，我和他说一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等几天再说，不理他了。”说着，把手机关了，豪气地冲着郑明，“来，咱两划两拳。”

郑明不好意思地，“姐夫，你那技术我可不敢和你划，那个，等会儿我还有事……”

黎母啪地把筷子一摔，“这个有事，那个有事，这年是怎么过的？既然不想来就别勉强！”

郑明讪讪的，没敢说话。

黎安曼涨红了脸。

赵大勇顿了一瞬，嬉笑着，“瞧妈您说的，平时不是忙吗，没时间来，这几天休假可得可劲儿过来闹腾，让你烦了我。”说着，斟了满满一杯酒，“来，妈，祝您老健康长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黎母绷不住笑，“就你会说话。”

“来来来，吃菜，吃菜……”

饭桌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

饭后，赵大勇非要拉着郑明黎子濯黎安曼打牌，两个孩子跑来跑去，黎母不停地叮嘱着，一家子闹腾腾的。

灯光暖黄，温馨和煦。

祁落帮刘婶收拾干净出来，一抬眼看到黎安怡一个人裹着披肩静静地站在阳台上往外看。

她想了想，端起切好的水果盘走过去，“姐。”

黎安怡回头，脸上的落寞一闪即逝，“嗯，忙好了？”

“嗯，姐，你吃这个，很甜的。”

对方用牙签挑起一片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停了会儿，说：“很辛苦吧？——我是说在这个家里。”

“没有，都很好的。”

黎安怡笑了下，“我妈脾气不好，安曼是个不省事的，你这个媳妇真不容易。不过，子濯是个重情的，他应该会护着你。”

祁落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对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你有什么打算？”

祁落愣了下。

对方说：“你离婚的内幕我知道一些，抱歉，我打听了你。”

祁落先是难堪，随即释然。作为姐姐家人打听注意未来的弟媳情况很早正常，更何况是黎家这样的人家。

她坦然，对上对方的眼睛，“说实话，我半年前根本没有想到和子濯有什么交集，而且，我的情况他也知道，包括……”

对方竖起中指，摇了摇，“我知道，我曾经想过阻止，不过，”她扯了下嘴角，“难得子濯用心，我这个弟弟表面上看着冷清，实际上最是重情重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出了会儿神。

然后，转过脸，郑重地，“你是个好女人，你们既然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要好好珍惜。”

“谢谢姐。”

对方又不说话了。

祁落悄没声地退开了。

玩到十一点的时候，赵大勇一家要走了，郑明也准备走。

黎安怡突然说：“你一个人回去吧，我带阿稳在这儿住一夜。”

赵大勇愣了下，“怎么想起来住这儿了？不是，你和儿子都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去多没意思？”

“随便你吧。”黎安怡拢了拢披肩，优雅地转身移步往客房去。

赵大勇站在那，脸色有些不好看。

黎母打着圆场，“你也住下，再收拾间客房，郑明也住这儿，明儿一起回去。”

对方勉强一笑，“不用了，妈，那个，我还是习惯回家，明早晨我再过来。”说完招呼郑明，“你可和我一起走？”

“哦，行，行。”郑明应着。

一家人送两人出门，黎安怡始终没有露面。

晚上，黎子濯睡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沉默着。

祁落翻个身，枕上他的臂弯，仰脸看着他坚毅的下巴，“怎么了？想什么呢？”

对方低下眼，对上她的目光，静了一瞬，微微一笑，“我突然觉得有你真好。”

祁落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声音嗡嗡的，却很清楚，“我也是，老公。”

黎子濯笑，抚着她散乱如海藻般的长发，在她的头顶亲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