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阿稳难得老老实实地站在那，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赵大勇挥起拳头，拭了拭又放下，“那个，子濯，安怡说交给你管教的，你来。”

黎子濯气得瞪他，他撇过脸装作没看见。

黎母害怕黎子濯真的动手，“那个，这个孩子忒不听话，是得好好教训一顿，我来……”举起戒尺，往身上拍了几下，“让你还不听话，让你不听话，我打死你……”

黎子濯哭笑不得，“妈，你这是给他打灰呢？”

“谁说的，我很用力了，你看孩子疼得……呃……那个，”黎母自己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抬眼看到祁落，“你来！”

祁落懵了，“有我什么事？”

“你是他舅妈，安怡也说给你管教的。再说了，你……那是外人，不会偏袒，你来。”

祁落头大，这是夸还是损？她支吾着，“我吧，我那个，……哦，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份设计稿没有赶。那个，你们慢慢教训，孩子嘛，犯错是难免的，……以教育为主哈……”说着话 ，像是被人撵着似的就往楼上去。

“祁落！祁落！……”黎母叫，转眼对方已经进了房间，死活不出来了。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门开了，黎安怡气喘吁吁地进来了，很显然赶得很急。

“妈！”阿稳嘴一撇，就要哭。

“阿稳！”对方一把把他搂在怀里，“阿稳，你真是急死妈妈了！……你这个孩子……”

“妈妈……妈妈……”母子抱在一起，又搂又亲的，场面真是情深感人，然而下一秒却让所有人都懵了。

黎安怡一把夺过黎母手里的戒尺，劈头劈脸地往赵阿稳的身上抽去，“……我让你跑！我让你无法无天！我让你闯祸！……”

“妈！妈！……”阿稳一边跑着躲闪，一边求救，“阿婆！爸爸……”

“那个，安怡……阿稳……哎呀，别打了，别打了，孩子知道错了……”黎母跟前跟后护着，却止不住黎安怡的来势凶猛。

三个人在客厅里你追我赶，乱糟糟的一团。

黎子濯和赵大勇则悠闲地倚在吧台，像是欣赏一场戏似的。

“哎，你不劝劝？”

“劝啥劝？”赵大勇看着场里的那对母子，神情有点痴迷，“你不知道我好多年都没看到你姐这么彪悍了！”

“……”

“你不知道，”赵大勇神采飞扬，说：“我认识你姐的时候，是高三，她是学霸，是女神，我第一眼就迷上她了……我给她表白，准备了一大捧玫瑰。你猜她说啥？笑着看我……那笑……”他打了个哆嗦，“忒迷人，她说：等上了大学再和我表白吧。……我一生气，大学有什么难？……上了大学，我去找她，嘚瑟，买了宾利带她兜风，你猜怎么着？她竟然不认识我了！！！”说到这个，他还是意难平，“白瞎我念叨她那么多年，还拼命上了大学……竟然不认识我了！我拉她上车，她把我车窗砸了，还劈脸给了我一巴掌……真是，真是太彪悍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誓非她不娶！”

“一个字，jian！”

一顿暴打后，赵阿稳老老实实地认了错，被赵大勇夫妻接回了家。

黎安怡命令地，“虽然你认错了，但是，今儿的事还得好好反省！回自己房间。”

赵阿稳抬眼求救地看了下赵大勇，对方一叠声地，“回房间去，回房间好好反省反省，你这熊孩子！”

“不是，爸，妈，可以商量件事吗？”阿稳小心翼翼地。

“跟我讨价还价？”黎安怡瞪他。

“不是，妈，方小豪家没钱，而且这件事是因为我才闹成这样……妈，那片林子说得赔钱是吧？你，你帮一起赔了好不好？”

夫妻俩愣了一瞬。

赵大勇龇牙，“儿子，你当是百来块钱啊？可以做慈善了……”

“每个人做错事都应该付出代价。”黎安怡说：“即使他没有偿还能力，他也必须负起该负的责任。”顿了下，“这件事不是你能考虑的范围，先管好自己吧。”

“哦，……”阿稳不敢再说，垂头丧气地回自己房间了。

这边，黎安怡进了卧室，刚把外衣脱了，赵大勇进来了。她皱眉，“你走错房间了吧？”

“不是，老婆，”对方腆着脸，“我来和你谈谈，那个，那个儿子的管理教育问题。”

“你终于想起来儿子的管理问题了？”

“什么话？”赵大勇不满意了，“那是我儿子，赵家的独苗，我不关心谁关心？”

黎安怡看他一眼，坐下来，“行，那你说，怎么谈？”

对方过去，殷勤地帮她捏着肩头，“老婆，儿子呢，是太顽劣了，但是也有优点啊，你看今儿知道为朋友着想，这就叫义气！”

“那叫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个，说明孩子心地善良着呢！本质不坏。还有啊，你看他今年进步很大了不是？原来是三天喊一次家长，现在吧，一个月……三次……这就是进步，对不对？现在不是什么赏识教育嘛。”

“太多的赏识教育会害死人的。”黎安怡疲惫地，“你，我都亏欠孩子很多。是，孩子心地善良，够义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或者我都没有能力呢？他怎么义气，怎么善良？”

“得，说说就远了。”赵大勇叹气，“你就不能看到好的？总是想的太多，累。不说这个了，来来，躺下来，老公给你捏捏脚，放松放松……”

黎安怡也没有多抗拒，她倚靠在床头，双脚被对方抱在怀里揉捏着，力度恰好，感觉一身松懈了很多。

满室的温馨和静谧。

赵大勇轻轻地说：“老婆，你知道吗？阿稳不见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手都发抖，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承受不起的……”

“你，在乎吗？”

“在乎，我知道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对，让你生气……可是，安怡，我是真的在乎你，在乎这个家，我想一家子好好的……”

黎安怡低眼，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眉眼疏朗，一如多年前。即使眉间眼梢已经悄悄地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那眼底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也就是因为这份深情，当年的她选择了他。

赵大勇的手慢慢上移，像是浪花轻柔地卷席沙滩，温柔而遣眷。

黎安怡闭上了眼睛。

骤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也将这份旖旎惊醒。

黎安怡坐起来，推开他，“手机响了。”

“真是的！”对方不情愿地去接电话，拿起来一看，那脸色变了下，挂了。回头笑了下，“那个，不认识的号码，应该是打错了。”

黎安怡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铃声又响了起来，赵大勇骂了句粗话，回了句，“你有病啊？看清楚再打！”随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黎安怡突然说：“这是你的私人电话，我记得你很少把这个号码告诉别人。”

“不是，我……”他惶恐起来，“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就打错电话的……”

黎安怡说：“你说阿稳义气，说他心地善良。你也是，唯一最让我心软的地方就是：撒谎的时候，会结巴。”说完，她起身，拢紧了衣服往洗漱间走，用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回你自己的房间，我要睡了。”

赵大勇站在那，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关上门，一刹那间，他有种从来没有过的颓败和愤怒。

他握着拳头，说：“黎安怡，你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觉得我粗俗，觉得我就是纨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和你过成这个样子，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要什么？明明很近，我却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喘了口气，“你不是一直想问我那2百万哪去了吗？我告诉你，被我用了，包装一个三线明星，你见过的，就是喜欢涂水红色口红的那个！还有，我看上了一个KTV的陪酒小姐，砸钱了！知道吗？在她们的面前，我才感觉我是被尊重的，才感觉到我他妈的是个真正的男人！”

洗漱间的门始终关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踉跄着，退到门口，靠着门框，说：“子濯说：我jian！我觉得我他妈的就是jian！——黎安怡，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我们就这么纠缠吧，纠缠到死！”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间。

不大会儿，一束强烈的车灯晃着，车子出了小区。

洗漱间，黎安怡靠着墙不动，面无表情。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探进来阿稳的脑袋，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