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第65章 南柯一梦 X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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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来聊一聊古罗马的数字。”

温知夏双手拄在沙发的靠背上,身体前倾,环视着乖乖围坐在茶几周围的五个人。

初秋的午后还残存着些微的暑意,内庭私人会客室外面的廊柱影子将连廊切割成一瓣一瓣的光块。

“想必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罗马数字的写法了,在这个世界,请暂时忘掉阿拉伯数字这种又简洁又便利的表达方法,入乡随俗,尽量适应古罗马人的计数方式。

“1就代表1,5代表数字5,而4则是在5的前面加一个1,表示4是5前面的一个数字,即4。”

她俯下身,在五个人中间那张巨大的软纸上写下这些数字。

鉴于古罗马这个世界跟他们所生活的年代相差了2000多年,很多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到了这里都会变得困难重重。

就比如上课这件事。

这已经是恺撒组其余5人接受正式拉丁文学习课程的第6日了。

然而5个身高腿长的人依然只能憋屈的挤在会客厅的茶几前,尽量猫下腰,趴在桌子上写字。

“而代表10的是x,一直到30,x都在数量上保持增加,而表示50的则是L。”温知夏朗声解释道。

“所以该谁回答我40应该是什么样呢?”她抛出一个问题。

“没猜错的话是,XL!”蔡曜灵在纸上标有阿拉伯数字40下方的空当处写下了对应的罗马数字。

“很好,罗马人似乎很不喜欢同一样东西出现4次,一切跟4有关的东西都是在5的整倍数前减1。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9。考官先生能不能写出来数字49?”

游惑默不作声地在“49”的下方填上了XLIX的字样。

“秦究,你写48。”温知夏不耐烦的点名了那个不是很专注的“学生”。

这个学生在5个人中尤其的不上心,每次游惑拿着笔写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锲而不舍地追随而去,仿佛有实质般附着在了那羽毛笔的银质笔头上。

秦究欣然接过了游惑随手递来的笔,略微思索,落笔是:IXLIX。

“记下秦究出错一次,”温知夏抱着臂看着他,“再给你一次机会。”

在大家所处的年代,纸还是一件很贵重难得的物品,更不要提小黑板这种奢侈的物件了。而纸张更是一买一大卷,质量又根本不能跟现代人用的丝滑纸浆相媲美,稍稍用力就会被划破。大伙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力道书写,更不要提裁纸这项技术活了。

所以大家一致商议决定,由每天上课出错最多的那一位将课堂笔记誊抄一份挂在会客室里,也算是一种对不勤奋学习的惩罚。

“不是说在数字前面放I就是减1的意思吗?49减1,难道不是48?”秦究也模仿着温知夏抱着臂,狡辩道。

温知夏饶有兴致的研究着秦究挑衅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那照你这么说,你又是怎么知道1的写法是1的呢?”

秦究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和诧异。

他瞪着温知夏思考她的话,半晌像是认输了一般,抬起手腕划掉了“IXLIX”,龙飞凤舞的写上了:“XLVIII”。

啧,这不是会写嘛,非得找个茬才痛快。

温知夏无可奈何的笑了。

她不愿在这件事上跟秦究做过多的计较,相反她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虽然大家已经逐步认清了现实,但是想要在心理上接受在这个考场里蹉跎过整个青春这件事并不容易。

特别是秦究这种身上可能还背着任务的人,即使极力压制,也抵挡不住那蛮横的不确定性在心中蔓延滋长。

他从心底里抵触跟这场考试建立过多的牵连,以免沉沦其中,忘记自己是谁。

可假如想尽快出去,就需要迅速适应这个社会的生存模式,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逻辑死局。

而对于秦究来说,挑战权威,就是他心理的安全区。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蔡曜灵在经历了刚刚听闻消息的崩溃和绝望后,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就展开了对环境的适应和探索。甚至还主动提出要聘几位木匠打几副合适的桌椅,打算把大本营的会客室变成一间像模像样的教室。

日本男生本庶荣贞由于跟大家语言不通,没有做过多的交流,但看着每天和蔡曜灵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还不错。

而魏芷莹在逐渐跟大家混熟以后就越发变本加厉的暴露本性。

眼下,她仰面陷进沙发里,双脚相当自然的搁在茶几上唯一一块空位上,惬意的扭动着脚腕。

“嗯,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回答问题了?我知道,罗马数字100是C,500是D,1000是M,”魏芷莹笑着说,“我们可以进行下一部分了温老师!”

温知夏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得到一个人民教师应有的尊重和威信。

“行吧,”她最终还是屈服了,“有没有谁画画比较好的,在纸的下面画三个圆圈,大一点。”

蔡曜灵接过笔,随手就画出了三个相当标准一致的圆环。

“小蔡厉害啊,你手绘功底是不是很强。”温知夏震惊的看着他。

“嗯。。。还说得过去吧。”蔡曜灵腼腆的回答。

“这可不是说得过去的程度!同样学设计,我手绘一直都相当堪忧,”温知夏钦佩的摇了摇头,“帮我把第一个圆等分成24份好吗?”

片刻后,温知夏蹲在了茶几前,接过了蔡曜灵手中的笔。

“古罗马没有我们现代的科技,可以准确测量时间,所以要靠最原始的方式来判断时间,也就是——太阳。

“一天分为白天12个小时和夜晚12个小时,第一个小时为prima,第二个小时叫secunda,以此类推分别为:3.。

“而区分白天和黑夜,只需要在第几个小时后面加上表示白天的diei或者黑夜的noctis。

“这几日我们频繁听见在清晨和傍晚打更的更夫,每天白日的第一个小时和黑夜的第一个小时都会在广场上宣布,分别是horaprimadiei和horaprimanoctis。”温知夏边说边在圆圈上的对应位置进行标注。

“可是这样用太阳来判断时间就造成了一个问题,本庶君知道答案吗?”她看向一言不发的本庶荣贞。

被点名的本庶荣贞看着蔡曜灵画的另外两个尚且空白的圆圈,思考片刻后作答道:

“一年四季昼夜长短会发生变化,会造成时间变动。”蔡曜灵翻译道。

“没错,”温知夏满意的点头,“所以古罗马人会根据一年四季不同的昼夜长度拉伸或者压缩每个小时的时间。”

她将笔触落在那两个空白的圆圈上。

“夏至日时,白天的一个小时大约相当于我们现在的75分钟,而冬至那天,白天一小时约等于我们的45分钟,夜晚每个小时的长短也会随之拉伸、缩短。所以在这里,一个小时并不是我们常认为的60分钟。但是一天是24小时的概念是一致的。”

“那我们岂不是要不停调表吗?”魏芷莹提问道。

“我们没有合适的表,”温知夏摊手,“想知道确切的时间只能留心更夫,或者是罗马市中心广场上的日晷。我们戴进考场的手表的单位显示的全都是现实的时间。”

“说到这里,有没有人觉得这些数字的命名很眼熟吗?”温知夏温和的问。

“有,从7开始,很像英文月份的前缀。”蔡曜灵说。

“没错,其实英语月份词汇就是从拉丁文演变而来的,比如英语里的9月是MensisSeptember,在拉丁文里就是“第7个月”的意思,而MensisOctober是第八个月,MensisNovember是第九个月MensisDecember是第十个月。

“而现在古罗马人的一年是从3月开始的,也就是March,拉丁文称MensisMartius,战神马尔斯之月,themonthofMars。接下来的三个月对应的都是□□字:Apru、Maia和Juno,而从第五个月开始,他们没找到合适的神来命名,于是就直接用“第五个月”来称呼,拉丁文为MensisQuintilis,接着就是第六个月MensisSextilis这样。

“还少了两个月,”游惑插嘴道,“你说过罗马人不喜欢偶数,采用所以月份都是29或者31天,这样算下来一年是304天。”

“的确,这是罗慕路斯始建罗马城的时候规定的立法,直到公元前509年,接下来的61天都是不算在一年里的,属于一个空白时光,罗马人就等着春天降临之后再开始算新的一年。”温知夏摊手。

在座的几人都被这随意的纪年态度震惊到了。

“直到共和国建立,大家觉得这样的确不太行,于是就在第十个月MensisDecember后面加了两个月,MensisIanuarius和MensisFebruarius,分别为29天和28天。最后演变为英语里的January和February。”

“不是说不喜欢偶数吗?”秦究毫不客气地打断。

“那也没办法,科学观察和测算的结果,不行也得承认。”温知夏说。

“可依然不够,现在是355天一年。”游惑还在对一年的天数耿耿于怀。

“所以,他们每隔两年会在二月中间插入一个27天的闰月,这样偶数年份是382天,奇数年是355天。

“但是他们并不会严格遵守这个闰月,尤其是政法界,为了己方阵营,他们会强行要求加闰月以谋得更长的任期;而对敌方阵营,他们就会对闰月视而不见。如果遇上战争吃紧的时代,他们能一连很多年都把闰月抛之脑后。总的来说,这个二月就像一个垃圾回收站,一年里剩下的那些没法归类的日子,都被统统扔到二月处理。”温知夏面无表情的总结道。

正巧在二月出生的蔡曜灵表情立马变得异彩纷呈。

“真是乱七八糟。”他尴尬的附和着。

“是呀,这混乱的现状亟待解决,所以就轮到一位我们耳熟能详的老大哥登场了。”温知夏故意拖长了腔调。

“卧槽,不会又是恺撒他老人家吧。”魏芷莹懒散的坐姿瞬间变得挺拔笔直。

“很不幸,无论你们希望与否,的确又双叒是他。”温知夏万般无奈地说道。

“他废除了我们刚刚说的混乱的旧罗马历,采用了儒略历,跟我们现在使用的历法非常相似,一年365天,每四年闰出一天来。把MensisIanuarius变成了我们现在熟知的1月,每年的起始。在他之后,人们把儒略历的第七个月,也就是MensisQuintilis重新以恺撒的家族名Julii命名为July。等后来他的甥外孙屋大维称帝,改自己的名字为Augustus,就把当时的第八个月MensisSextilis改为了如今的August。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诶,那要不推动历法变革这件事我们来做?”蔡曜灵两眼放光。

“推动历法,你也要有绝对强大的权力才可以,要不谁会认同你呢,是不是?”温知夏无可奈何的反驳道,“况且,你们绝对不会想等到新历推行,那时候都公元前46年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待第一个时间节点公元前49年吧。”

蔡曜灵遗憾的嘟了嘟嘴。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按照安排是休息日,后天我们讲拉丁文怎么表达时间,”温知夏把羽毛笔上的余墨揩干净,朗声说道,“秦究负责誊抄今天的笔记,别忘了昨天的作业,用离格和宾格的介词造句,下课。”

这天略晚的时候,泰图斯敲响了秦究家的大门。

“主子,你们订的木材到了。”他谦卑恭谨地低着头。

“都搬到我们内院来。”温知夏吩咐道。

“说是休息日,我看明天也没法躺尸。”

20分钟后,魏芷莹叉着腰,看着一波一波的奴隶在内院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木材小山,感慨道。

温知夏撸起袖子:“我们总得做出一个样板给他们,我可懒得画图,太费眼睛。”

蔡曜灵表示非常认同。

“来吧,劳动使人快乐(1)。”温知夏耸耸肩。

“帮我扶着那边一点,我标一下尺寸,”温知夏头也不抬地跟罩在自己身上的影子说道,“小心点,还没打磨,别扎到手。”

她的眼前落下一双男人的手,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在虎口和指关节处发现枪茧。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温知夏趴在地上眯起眼睛,确认两边的基准线处在水平位置,“你完全可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

手的主人嗓音低哑:“说说看。”

温知夏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这么聪明,我就提醒你一点,”她看进那双璀璨的黑曜石眼睛,“前两天莹儿跟我提到,她觉得这场考试里,系统的监视程度似乎比一般情况都要弱不少。”

温知夏将视线扭向坐在廊下的魏芷莹。

此刻的魏芷莹将碍事的长发随手找了一根破布条扎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草茎,膝盖上垫着膜布。

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她正拿着砂纸小心的打磨着腿上切好的木条。

“是么?”秦究闻言也看向了那边的魏芷莹。

魏芷莹似有所感,喉间溢着不成调的歌谣,抬起手冲他们晃了晃手中的砂纸。

“你感觉不到吗?”温知夏再次低下头,沿着基准线描出切割线。

“我才进系统多久,怎么能和她比。”秦究戏谑地说。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温知夏翻了个白眼,“实在不行,你去找考官大人求证一下?”

“即使是又怎样?”秦究盯着她稳稳移动的手。

“你是真不开窍还是装傻啊大哥,”温知夏彻底把笔一扔,坐在地上,“系统自己作死,给你创造了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怎么就不想着利用一下!”

你自己搞对象,还得让我操心?

秦究挑起了半边的眉。

“罗马假日(2)?!懂了吗!”温知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噢——”秦究促狭地拖长了调子,“懂了。”

“给!懂了就赶紧给我切板子去!”

温知夏把基准线撤了,准确的将木板丢进了秦究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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