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第134章 南柯一梦 MMMMCCCLXXX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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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点的鸡鸣将罗马唤醒时,三位即将出发的人收拾好自己的行装,迎着朝阳奔赴不尽相同的命运轨迹。

城防线的石碑已是有些破旧了,在满是石头渣子的路上铺下大片破碎的影子。郊外的农田里麦子堪比人高,在夏末的微风里卷起滚滚麦浪。

住在附近的农夫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生活,他们或驱赶着面黄肌瘦的奴隶,或扛起了前天日落时分靠着大树摆放的农具,质朴的刨出了一天中第一抔泥土。

清爽的夏风带来了他们阵阵的走调的歌声——

Millemillemilledecollavimus.

Unushomomilledecollavimus.[1]

搭坐着马车赶早进城的商人们也顺着田间人们的歌声附和着,这轻松愉快的盛景根本不会令人想到共和国末期这个政治崩坏、风雨飘摇的时代。

游惑帮秦究最后一次检查好护心的束带,已经步入30之年后半的军团长远远眺望着在山坡下集结的队伍,十三军团的蕃旗也在空中猎猎飘扬。而在山的另一边,更远的地方,克拉苏的三只军团也秣马厉兵,静候着主帅的调遣。也不过多久,普布利乌斯将会在意大利半岛的南部与他的父亲会和,跳上罗马新造好的大船,沿着地中海航线直奔太阳升起之地的波斯而去。

Millebibatquimilleoccidit.

Tantumvininemohabetquantumfuditsanguinis.[2]

秦究在歌声中依依不舍地抚摸着游惑的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临别之际蜻蜓点水的触碰了一下,留作漫漫征途中聊以慰藉。

“最后一次了,”他又眷恋的吻了游惑的眉心,想尽力地说服他记得自己的承诺,至少能缓解几分思念和忧愁。

奶茶也跟着游惑前来送行,随着它步入耄耋之年,对于秦究的攻击性也愈来愈弱了。年轻时种种咬裤腿和疯狂吠叫的行为已经逐渐消弭于岁月里,时间也将狗子的性子磨平,秦究锲而不舍的精神最终也打动了它。对游惑的依赖和保护也变得内敛,成为了一种安静地陪伴,在外面的时候,它通常只是乖顺的趴在游惑脚边,转动着浑浊的眼珠注视着年轻的主人会见各种政客军官;回到家里,它的状态也与外面别无二致,除了经常动不动就闭上眼假寐,或干脆就补一觉,而游惑也不打扰,一手还捏着公文,另一只手就势温柔地替他梳理着日渐稀疏干枯的毛发。

“他们唱太久了,”游惑盯着脚边的不再蓬松的脑袋,避开和他对视,帮秦究别好胸前的迷迭香枝,“只是个支援战,解个围而已,很快能见面的。”

“是我打仗还是你打仗,怎么反倒你安慰我了?”秦究看着他宠溺地笑了。

间或路过的商人们有人认出了普布利乌斯,也对他即将出征波斯的消息有所耳闻。他们团结的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唱着:

MilleSarmatas,milleFrancossemeletsemeloccidimus;

MillePersasquaerimus.[3]

“承你们吉言啦!谢谢兄弟们!”普布利乌斯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向他们招呼护着,也用手拢住声音,以免他感激的谢语过早的消失在夏末的凉风里。

“再会,秦究!”他兴奋地冲秦究和游惑扬了扬头,俯身大胆地在科尼莉亚的侧脸上啄了一口,换来商人队伍中一片起哄声,“等凯旋回来喝酒!”

接过副手隔空抛来的剑,普布利乌斯霸气的抖了缰绳,一骑绝尘的冲下了遍覆绿茵的山坡。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在秦究的视野里化成了一个小黑点,汇入了乌泱泱的人海之中,开拔的号角响彻在山间,列队整齐的鼓乐队敲着军中的鼓点,带着对凯旋的憧憬奔赴荒漠戈壁。

秦究见状也不再耽搁了,飞身跨上马,一如既往的向游惑飞了一个吻,策马疾奔向着普布利乌斯相反的方向去了。

光阴似箭,人已经不再少年,可那人纵马的背影,却一直未曾改变。

没有在送行队伍中露脸的温知夏和魏芷莹并非是因为不在乎亲情,相反,就在大家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家门的时候,庞贝家的家仆直接将两位女士拦在了门后。

“夫人生产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家奴满面的悲伤,“还想请温小姐和大祭司走一趟。”

无奈,温知夏只得在家门口匆匆拜别了秦究和蔡曜灵,深深地看了姗姗来迟的普布利乌斯最后一眼,便着急的拉起魏芷莹的手,跟随家奴前往庞贝家。自从两年前茱莉亚第一次怀孕后,庞贝就单方面终止了温知夏每日固定的课程,表面上说怕夫人思虑过度影响生育,实际上还是想阻断恺撒远程掌握罗马政治的动向。她本以为自己和茱莉亚的缘分就会这样草草结束了,慢慢的她会忘记这个学生,也无需再面对这个必然的噩耗。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能主张将她叫去见最后一面。

几日前,年仅22岁的茱莉亚诞下了一个男婴,随后不久便开始高烧不退,身体里不断地流出一股发酵臭味的浑浊液体,像是伤口感染发炎了一般[4],找来的医生也有些见过这类症状,都表示已经无能为力。就好像情况还不够糟糕一般,三日后,孩子就不幸夭折,竟是比他的母亲还先走一步!庞贝的家人这厢只得去祈祷神灵的眷顾,而有谁能比共和国的大祭司更加具有说服力和公信力呢?

“两年前夫人第一次怀孕后,将军就不许您再到访上课了,怕累到夫人的精力,但第一胎也没保住,没过几个月夫人就流产了,”家奴一路上絮絮叨叨,却见温知夏一脸大限将至前的平静,不觉感到心寒。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温知夏把手搭在似有千斤重的门把上,在迈出最后一步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平静却沙哑的问道:“庞贝他人呢?”

家奴似乎对她如此不敬的直呼庞贝的名字深感意外,但还是实话实说了:“将军他,刚出门去元老院的例会了。”

温知夏没再说什么,神情似乎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拉着魏芷莹进了压抑的卧室,将门轻轻的在身后关上。

夏末空气中的余热还没散去,茱莉亚身上还被盖着厚厚的被子,并不是为了捂汗,而更像是在遮挡她身体不断散发出的臭味和已经肿胀得不堪直视的下半身。她整个人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完全没注意到魏芷莹不说,就连来人是谁都没认清:

“妈妈?是你吗?”

温知夏不忍戳穿她临终前的幻想,摸索着在厚重的被褥里找到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着。

茱莉亚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连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都没有顾忌,只是愣愣地盯着温知夏:“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就要死了吗?”

“没有,亲爱的。”温知夏挣扎了几秒,平生第一次艰难地撒了个善意的谎。

“那就好,我至少要再撑一段时间,我叫人——叫了老师来,她是个很优秀的人,正好让你见见她——”

温知夏鼻尖一酸,刚想扭过头,却见茱莉亚已经再次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这是你当初那样犹豫不愿教她的原因吗?”魏芷莹的声音悲切,一滴泪珠在眼角皱纹处徘徊,迟迟没有落下。

“算是吧,”温知夏仰起头,望着窗外的阳光映在窗帘上的白亮徒劳的说,“庞贝和恺撒总是要分道扬镳的,茱莉亚——她,是政治的牺牲品。”

“可我不想面对。”

就在这时候,茱莉亚再次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里竟然恢复了积分往日的神采,她静静地注视着温知夏,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看到了什么神性的东西:“老师,”

“哎。”温知夏赶紧应声。

“您能,最后答应我一个愿望吗?”茱莉亚虚弱的说。

“帮我告诉父亲,我爱他。”

“好。”温知夏咬着牙,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

茱莉亚好像放心了一样,瞳孔里最后的光芒在心满意足中悄然散失,直到温知夏的手附上了她的眉下,帮她最后一次合上了眼睛。

“产褥热。”温知夏好像提前预料到了这个死因一样,“在古代社会,就是不治之症。”

“我——我现在是要替她祷告吗?”

“随你便吧莹儿,不祈祷也没关系。”温知夏拉开了窗帘和房门,让新鲜的空气灌入这件压抑已久的房间,正巧看见庞贝匆匆的赶了回来。

“庞贝将军,”温知夏强按下心中的一丝厌恶向他行礼,“夫人殁了。”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充满了压迫命令的意味:“您来晚了。”

“啊——茱莉亚——”

“将军,节哀吧。”魏芷莹低头说道。

“我——实在是没想到——”

“将军!”温知夏朗声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直直的看着努力装作惊慌悲伤的庞贝,“夫人有个遗愿,您要听吗?”

“有——有什么遗愿?”

“她希望我——她的老师,帮她跑一趟高卢,告诉她的父亲,她永远爱他。”

“啊——那我准备一下,或派人——”

“她说了,我一个人。”温知夏的态度坚决又不可动摇,丝毫不肯妥协。

庞贝只得讪讪地笑了,当她是悲伤过度情绪失控:“那,这样——最好了。尤利乌斯,他——也该知道这消息。瞒不住他。”

温知夏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心中斩断了最后一份交情,带着魏芷莹步履坚定的离开了庞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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