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几乎看到二童的瞬间就弹射起来，原本团裹在胸前伤口处的小木枝这会伸得笔直，差一点就要刺进二童的面门。

“嗷嗷嗷！！”无量别扭地蹬了两下腿，看着二童深吸口气举过头顶的手。

二童没想到无量的动作能这么快，虽然那小木枝堪堪悬在了面前没有再进一步，但还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紧紧盯着停在眼前的剑尖，二童着急开口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个在地上爬的不是我。我真的是好人！”

秦洵没有接话，半卷画卷老老实实跟在秦洵身侧装酷。

“我知道啊！”无量抖了抖胳膊，朝着自己的手掌疯狂努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我这剑，它这个，太有自己的想法了…”ぷ99.

无量松开握紧的手掌演示给二童看，那小木枝牢牢粘在手心里，任凭无量咬牙使劲，它都紧紧控制着无量的手不动分毫。

“你看。真跟我没关系，我伤都没好，它嚯的一下给我扯起来，腿都抽筋了…”无量还在抱怨着，突然被那小木枝带着猛地转了身，然后飞快的指着墙角就冲了去。

“诶诶诶，嗷！！！”那速度太快了，无量跟不上步伐，“腾”地一下就被拉到了地上拖行。

秦洵快两步上前挥剑猛地挑翻了直指墙角的剑尖，无量被这力道带着仰躺过来，停下了动作。

变故发生得太快，眼看着无量已经狼狈至极，二童嚅嗫着半晌都没开口。

仰躺着的姿势呼吸不畅，无量咳嗽两声猛地坐起来往外吐了口血，正想要抬起右手擦擦嘴角，就无语地发现小木枝老老实实的圈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还隐隐发着红光。

现在是在干嘛？装可怜？

看着无量不受控制般，在自己脸上拱来拱去的手腕，画卷“噗嗤”一声笑得满地打滚。

秦洵面无表情地按住无量的手腕放在地上，就差把剑比上去。

无量吓得猛抽手：“别啊！！它还是个孩子！而且你报复他为什么要砍我的手！”

简直莫名其妙！

二童似乎是有些怕，等到秦洵把无量从地上拉起来，她也始终保持着离得很远的状态。

“说回正事。”画卷停在无量的脑袋上，朝着二童略带兴味地开口，“我们知道你不是坏人。可你是不是好人，就不一定了。”

秦洵始终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站在无量右侧，倒是无量本人还在装深沉地点头。

叹口气，二童还是率先开了口。

“刚刚那个怪物就是我的姐姐。我也知道你们的目的。”二童从怀里掏出还被飘带捆得严严实实的另外半卷画，“你们想要这另外半卷。”

无量继续点头：“你不要突然进入故事模式给我们讲你们老徐家的秘密往事。你就直说这半卷画要怎样才能让给我们。”

二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无量会这么直接，于是礼尚往来决定直入主题：“不是我不想给你们。是我和这半卷画卷已经融为一体了。”

“嗯嗯。”无量一脸沉思地点头，“要不你还是讲讲，你们老徐家到底怎么回事？”

徐家原本算是富甲一方，家中子弟大多有些驱鬼的能力，在界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无量悄悄问画卷：“啥界内啊？她这追根溯源讲的太久远了吧…”

“对啊。”画卷和无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怎么还讲到辉煌史了？”

他俩以为声音够小没人听到，秦洵只好无奈开口：“长德入门前的事我们都清楚，你可以直接从他入门离开徐家后发生的事开始讲。”

二童被几人噎住，但毕竟有求于人，也只好耐着性子重新切入正题：

长德本名叫三许。

“我姐姐叫一念。我家三个孩子确实是按照一二三起名的。不要问名字。我继续讲了。”

无量张开的嘴只好闭上，可恶，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吗。

其实怪事早在三许上山前就发生了。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三许虽比我们小上六岁，可实际上与我们最亲。父亲惯爱外出游历寻仙问道，母亲生三许的时候落了病根，时常会犯一些奇怪的病。所以照顾三许一向是我们姐妹的任务。

三许出生的第八个月，宅子里来了个个头很矮的道士。那道士给我的感觉很是不妙，若非要形容，那就是他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腥臊味。

我曾经调皮偷偷摸了他的衣摆，可他的衣摆竟也是温温热的，还带了些毛糙。当时是夏天正热的时候，我和姐姐都好奇他为什么会穿着动物皮毛制衣，可没有人能给我们答案

而那半卷画卷，也正是他给父亲的。

得到画卷的那天下午，我与姐姐正在逗三许玩，可突然飘来股奇怪的味道，我俩都似中邪一般失去了意识。姐姐感觉到不妙用手去捂鼻子，却不慎将三许掉在了地上。

三许当场便断了气。

“当场断气？！”无量一悚却被秦洵略带安抚地拍了拍背。

二童朝她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开口。

噩梦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道士告诉父亲，画卷可以救活三许。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画卷究竟是什么，我只知道父亲利用那画卷确实是做到了。

在那件事之后父亲更加信任那个道士，时不时就请他来宅里小聚。

母亲和父亲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奇怪，道士逐渐会在家里留宿，到最后宅里甚至有了他固定的房间。

三许死而复生半月后，你们师父云游到此处，隔天就把三许带走了。

我和姐姐也有了更多的自己的时间，那天我们约好在后院赏月。可我久等姐姐都无果，便去了她的院子找她，谁知她院子里竟七七八八躺了许多的下人。

那些人都被咬断了脖子，而我的姐姐，正坐在中庭里啃食着。

我吓坏了，连滚带爬就往父母亲的院子赶，谁知。

谁知会看到这样一幕。

父亲面色潮红地歪倒在门口，而房内，是那道士的刺耳笑声和我母亲的嘶吼。

无量张开嘴又被画卷猛地捂住。

二童深叹口气继续说着：

我很害怕。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浑浑噩噩地等到了天亮。

姐姐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昨夜横七竖八的仆从们也不在中庭。

我以为一切都是梦，可当我进了姐姐的房间却见那畜牲正趴伏在姐姐身上，他…

无量捂住了秦洵的耳朵，有些不忍地开口：“你若是，若是不愿回想，便不想了。”

谁知二童却摇摇头：“已经过去了。况且，后来发生的事更是恐怖万倍。”

姐姐在这份屈辱中清醒过来，那画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姐姐的手上。

姐姐也用了画卷的力量。

我不知道她究竟许下什么愿望，我只知道她变成了怪物，就像你们看到的那个，在地上爬行的，奇形怪状的怪物。

那道士确实没有再出现，可一起消失的还有母亲。

父亲不再像往常那样慈祥可亲，也完全不去找母亲的下落。

母亲被姐姐从外面拖回来的那天，母亲只剩了一个骨架。姐姐也支离破碎，仿佛是吊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爬回了家。

父亲这个时候才慌了神，他说姐姐不可以死，她的血肉供养着整个家，我们都会长生不死。

我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砍了我。

他拿我的身体和器官去补给了姐姐。

我很痛。父亲砍在我身上的每一下我都很痛。我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我愤恨地想要三许从山上下来，我想要他来承受一半。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一个人。

理由却很可笑。父亲说因为我是女孩，而三许是男孩。

无量皱着眉头回想起来，自己似乎偷听到这么一段：“就是昨天我偷听到你和徐先生的对话？”

“嗯。”二童有些自嘲地低了头，极尽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画卷，“根本不是这个狗屁原因。因为那道士是父亲找来的邪神。他疯了。他想要成仙，想要长生不老是他向那邪神供奉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姐。”

“那画卷确实是他给的吗？”无量有些拿不准主意，如果说这画卷会属于那个邪神，做出一些坏事，那自己手上这半卷难道…

察觉到无量的眼神，那半卷画卷有些不耐烦：“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不要看那半卷多一些，实际上那半卷是没有魂识的。所以它根本不会判断善恶，通常只会回应祈求。”

无量“噢”了一声，二童便继续往下讲了：

那天我快要死了，可我内心却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不似姐姐那样已经没有人性。我还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人。

所以我也用了画卷的力量。

我向它许愿，我要活下去，我要留住我自己的身体。

姐姐似乎也难受，我和她是双胞胎，我能感应到，姐姐再一次地许下了愿望。

她想要变得完整。

“诅咒便开始了。”秦洵沉着脸叹了口气，“这样一场残忍又荒诞的屠戮，竟是这样开始的。”

“对。”二童突然笑开了，“徐宅一夜七十人全被分尸了。我们就像父亲所希望的那样，永远不会死。”

我们在夜里，在如海的残肢里争夺着肢体和碎肉。我们都想要变回完整的人，可我们谁都没有，没有人找到属于自己的身体。

可是没有时间了，快要下雨了，看不见的手将我们缝合，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天亮之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可笑吗？”二童笑得流出眼泪，“是不是很可笑。我们啊，带着别人的身体，就这样活着。我们还是人吗…我们是怪物啊！”

无量看着她的眼泪，有些于心不忍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二童却一口气讲完了剩下的故事。

每个人都心有不甘，画卷也知道。从那以后没到快要下雨的夜里，变成野兽的姐姐会鸣钟唤醒画卷，在夜里展开屠杀。每一次屠杀，我们都会重新组合□□，每一次每一次，毫无例外。

姐姐不再会说话，也烦躁于他人的哭喊，她便将所有人的舌头都拿了去。我与父亲强忍着痛苦躲过了这一劫，而每当屠戮结束，下的雨都会洗刷这一切。再往后，我们都不再流血了。

镇上的人也是被父亲引诱进来杀掉的。因为他发现只要有了新鲜的活人给姐姐解馋，她便不会在最近的屠戮夜里出现。父亲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找寻属于自己的身体部件。

“然后这三年过去。你们带着三许的尸身来了。”二童看着几人，露出的笑容激起了无量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那你为什么，和画卷合为一体了？”无量虽然毛骨悚然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问。

“因为我啊，是唯一一个拼凑完整的人。”

二童在经历过癫狂的叙事后，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一切该结束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画卷也跟着闪了闪光：“想要这半卷画卷，必须杀掉我。可我和我姐都不会死。”

“你的意思是…”秦洵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答案，“你想让我们除掉那个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