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郁攸半截画卷都被踩在脚下，只剩下一小半还竖直着挡在无量前进的脚尖上，“你醒醒啊！”

无量却还是没有反应，迷迷瞪瞪地朝着塔门口去：“师叔…师叔叫我开门。”

“没有人在说话啊！”郁攸被她一脚撮翻，“呸呸”两下又飞快地糊到了无量脸上。

因为被阻挡了视线，无量不得不停下来抬手去扒拉盖在脸上的东西。她的右手微微发着烫，郁攸就在这一刻猛地想起什么，大声呼喊道：“阿一！！余一！！余书翳！！！救命啊！救救无量！”

木剑嗡鸣着自无量手心弹出，直直戳到了无量的脑门，这一下只是轻轻触碰到，却“嘭”地一下把无量弹开了去。

这力道突如其来还有些凶猛，直把无量冲到了后方的床沿上，连带着整个人好像被腰斩成了两半。无量抽搐几下后就缓缓瘫软在地，再也没有动静。

木剑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追上去又自顾自地把剑柄往无量手心塞。可无量这会已经失去了意识，手掌摊开着耷拉在一旁。木剑乖巧贴在她手心，时不时还会发出委屈的铮鸣。

“你、你把她刺死了？”郁攸飞快地凑到无量颈边，等感受到她有力的脉搏时才放下心来，“看来没有，她只是睡过去了。你来跟我搭把手吧？咱俩给她弄上去…”

等到郁攸和木剑合伙把无量弄到床上，外面天已经快放了亮。无量睡的很不安稳，额头上全是冷汗，郁攸担心她感冒，只能任劳任怨地一趟又一趟给她擦着汗。等到无量的情况完全平稳下来，郁攸才终于得了空在旁边休息。

就算只是画卷也承受不住这种高强度体力活啊。郁攸紧紧卷着木剑不让他回到无量手心：“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从昨天半夜开始她就嘀嘀咕咕乱翻身，我从那时候就没睡着。她倒好，爬起来就要做傻事，还半路上踩我好几下。好不容易给她放到床上了，还要伺候她擦汗…”

木剑有些不耐烦地挣动几下，却被郁攸困住无法脱身，只能不满地发出低吼。

“你别想吓唬我。”郁攸又给木剑裹紧了些，“你把无量打晕了都没人跟我说说话，让你在这里听我说说话你还像吃亏了一样。我都还没嫌弃你是个哑巴呢…”

无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木剑已经趁着郁攸不注意回到了无量手心里。

“我睡了多久？”

郁攸听到无量声音的时候语气有些慵懒：“你醒啦？你睡了一整天。从昨天凌晨睡到了现在，凌晨三点多…”

这一觉无量睡的很好，眼神晶晶亮亮的，完全没有因为被木剑弹出去而受到影响：“我进塔多少天了？”

“加上今天整整三十天了。”郁攸打了个哈欠，“饿不饿啊？要不要我给你拿饼干来？”

无量摇着头撑起身子：“师叔有几天没跟我联系过了？”

郁攸动作一顿随后仔细想了半天才回答道：“算上今天应该是第四天了…是不是他最近比较忙呢？再说了这会才凌晨三点多，一天长着呢…万一晚些时候打过来了。但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又做怪梦了吗？”

“哎…”无量叹口气，缓缓撑着身子移动到了床边，“一定是出事了。师叔不可能这么几天都没个音信。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再不打给我，我就打过去。万一师叔就像你说的只是比较忙呢？”

无量最后那句话像在问郁攸，更像是给自己心理安慰。

结果却是一语成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无量都没有接到秦洵的电话。

“要打过去吗？”郁攸刚往画卷里头晒了一趟衣服出来，因为身体是画卷的缘故，郁攸每次晒衣服都要花上很长时间。

“打一个吧还是…”无量抓着手机摩擦了半天，最终还是给备注“师叔”的号码拨了过去，结果却是一阵忙音。

郁攸凑近些看了眼跟在备注“师叔”后面的括号里，明晃晃是一个9。再往下看才知道，无量除了昨天昏睡的那一天，再往前的三天都有拨过去。

秦洵没有打电话来的每一天，无量都在尝试联系他。明明知道目前的情况看来，秦洵应该真的处境危险。可无量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到他，只能给自己一个假设期限，如果没有在期限内得到回应，无量能做的也只是无限放宽期限罢了。

郁攸太能理解无量的感受了。秦洵把她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可在无量心里又何尝不是相同心境呢。以往任何危险时刻无量都以保命做为上策，非常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无量知道，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会看重她的性命。会万死不辞地拯救她于水火，一次又一次。

可现在这个人不在身边还有了危险，无量却什么都做不到。

“害！别这么沉重过会小心失眠。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照平常的他早就睡了…”郁攸拱着无量就把人推到床边坐好，“你先睡一觉？明天我们想办法联系一下我师父？”

无量摇摇头，拉开衣服拉链从贴身的小包里头掏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就着床面开始折青蛙：“不能再等了。师叔四天之前给我的最后一通电话，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他的语气很疲惫，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现在想起来，早就有了端倪。他给我传送过危险信号，是我没有接到…”

等到最后一下折好，无量轻轻捧起小纸蛙放到嘴边吹了口气，没一会那扁扁的小纸蛙就充盈了起来，但瞧这模样还确实是阿呱原本歪歪扭扭的样子。

“阿呱，去找我师叔…算了。还是去找找有没有师叔送过来的纸鹤或者纸蛙什么的，找找沾有师叔气息的东西。”无量伸出指腹在小纸蛙背上摸索着，“不要去太远，快去快回。”

因为害怕暴力阿呱会损坏塔身，无量一直举着手把阿呱送到了气窗边上。阿呱倒也机灵，扭动几下就从气窗跳了出去。

“现在可以睡了吗？”郁攸看着无量扭过头来满面愁容，安抚她，“虽然你的符纸画的不是很好，但好在你用的都是秦洵那小子画出来的，应该很容易…”

郁攸的话还没说完，就同无量一起，忽的一下陷入沉默。无量的表情阴郁了几分，转过身去快几步就够着往气窗外面看。

“阿呱甚至都没走出多远。”无量咬着下唇踱步到桌边，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摊在桌面上，随后三两下又折出一只纸蛙。这次纸蛙折成后，无量没有着急吹气，而是抬起右手虚虚握起，木剑便出现在了无量手上。

咬咬牙之后无量猛地在左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滴点在纸蛙额上，却也止步于额上。

“你干什么啊！”郁攸猛地上前裹住无量的手掌，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无量甩开了去。

无量倒吸两口气之后才顾上给那纸蛙渡气：“你还嫌我伤口愈合得不够快吗？难道待会再滴血的时候我还要再划上一刀吗？”

看着无量再次甩到桌上的几张符纸，郁攸的语气饱含着不可思议“你还要滴多少？？？”

木剑因为吸食了无量的血液，变得有些兴奋，可震动和呜咽中却又带了点不悦，无量抽空在剑身上抚摸几下，随后甩手就将木剑收了回去。

无量深吸口气竖起右手剑指按在左手伤处后，朝着桌面上的符纸甩了出去，血点打在符纸上后，形成了一个规整的圆点，而那些沾了血的符纸就在无量眼前缓缓鼓成青蛙的样子。对着桌上的纸蛙们一一吹了气，无量指了指气窗道：“从气窗出去。”

纸蛙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互相纠缠了好一阵子，才接二连三地跃出气窗，最后两只纸蛙很是虚弱，是无量捧着从气窗递出去的。

这次放出去的纸蛙也依然遇到了什么东西，但因为比阿呱要强上不少，无量甚至能感觉到和纸蛙们对抗的力量。那股力量自地面往上，整个笼罩住了残留的塔身。这股力量的主人很是细心，无量甚至能感觉到属于塔的每一寸，即使变成了断壁残垣，也依然被这股力量包裹其中。

这次一共放出去了十二只纸蛙，前面十只虽然在对抗中变得破碎分离，但最后两只被无量亲手送出去的纸蛙，却趁着那如防护罩一般的力量裂开的缝隙，想要侧身钻出去。无量甚至来不及看清楚那两只纸蛙有没有被拦住，一股腥甜就从喉头往上涌。

无量一只手捂着嘴，快两步就抓住了郁攸先前晒完衣服拿回来的盆子，然后“呜哇”一声吐出血来。

“你没事吧！”郁攸有些震惊地看了眼盆子，再看了眼吐得弯了腰的无量，最终还是选择先安抚无量，“别吐了，你这吐的全是血，再吐下去人不好受啊。”

“不要紧…咳…”无量摆摆手，又咳了好几下才抱着盆缓缓坐到地上，“可不能浪费了…”

无量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大口喘着气：“幸亏…幸亏接住了。不然这么多血，不拿来画符什么的，真就亏了…”

“。”郁攸看了眼无量还算红润的脸颊，在心里偷偷骂她。

“我怎么感觉这个困住我纸蛙的力量是属于游方的呢…”无量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随意擦了擦嘴又在贴身小包里头翻找着。

郁攸赶紧将无量的手按住：“你又要干嘛！你都知道是我师父的力量了，你还要折纸蛙吗？”

无量摇摇头把郁攸扒到旁边，然后从小背包里掏出来了一片红色的枫叶：“既然我们不能出去，我的纸蛙也不能，那我就联系外面的人。”

“这是秦清给你的？”郁攸仔细看了看那片枫叶，又附着画身往上贴了贴，“嗯。虽然感觉气息很淡了，但是没准管用。”

“嗯。”无量赞许地点点头，“但是要怎么用呢？秦阿姨她给我的时候没细说呢…”

郁攸道：“把它烧掉就行了。这是我很早之前去到秦家的时候，教给他们的一个小把戏，你这边烧了枫叶她手上的一半也会被烧着，她看到就会来找你了。挺简单的东西，就是没想到她现在还在用。”

因为害怕引发火灾，无量先是关掉了所有电源，然后才用符纸给那片枫叶点了火。火舌几乎是一瞬就把那片枫叶舔//舐了干净，细细的烟雾不停往上，随后就在空中消失殆尽了。

结束了一切之后无量才开始躺在床上休息，方才那一通闹腾到底是有些伤了，这会躺着都觉得身上有些酸痛。郁攸知道无量睡不着，倒是非常贴心地陪她说着话，这一陪就到了凌晨两点多。

郁攸的困倦像海浪一般盖过来，就连耳边无量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无量似乎也有些困了，说话的频率降低了很多。

到底是小孩。郁攸有些欣慰地小声开口：“晚安。”

“为什么晚安？你要睡了吗？”无量几乎是秒回话，语气里还带了些可惜，“我才刚想明白你出的灯谜。你再出一个吧，我现在摸到规律了，应该能猜的很快。”

郁攸：…快住嘴吧。

今夜满月，温柔似水的月光落在塔身上，仿佛给残破的塔披上了细纱，凭添几分朦胧美感。

“一只就够了。”游方笑着捻住两只在屏障外面窜上跳下的纸蛙，随后比较了片刻，留下了其中更为孱弱的一只，另一只就在他手里化成了齑粉。

摸了摸纸蛙的脑袋，游方半蹲下身来将它仔细放到地上：“去找他吧。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本事了。”

纸蛙好像听懂了游方说的话，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远方蹦去了。游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面无表情地抬手捉住了还对着屏障奋力挣扎的纸鹤。

那纸鹤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血迹，可翅膀却依然还在扇动。

游方毫不留情的拆开那只纸鹤，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无论如何不要出塔。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