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的军队一路向南，浩浩荡荡的烟尘中，军阵鼓噪而出，整个华北大地仿佛都在不住地颤抖。

整个河北之地都归安禄山管辖，所以几乎毫不费力，就都被安禄山据为己有了，少数还知道抵抗的州县，也由于老百姓不识兵战久已，而迅速瓦解、望风而逃。

开门迎敌的有之，弃城不顾的有之，为敌所擒的亦有之，总之是望风而靡，一言难尽。

不多日，安禄山的大军便已开到了瀛州博野城下，博野县令开门迎“客”，毕恭毕敬，大开城门，列队欢迎安禄山大军的到来，如此场景不失为对大唐太平盛世的一个小小讽刺。

安禄山派部将何千年和高邈带了几十个奚人骁勇，以进献射手勇士为名，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太原留守杨光翙骗出了城，就地擒拿，带回来见安禄山了。

这一日，安禄山坐在深州博陵南的旷野里，身前是一条小河，身后是他那刀枪不入的铁甲马车；

何千年和高邈押着杨光翙走到安禄山跟前，用脚一踹，杨光翙便跪在了安禄山的面前。

杨光翙也不啃气，只是一脸的无奈，心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就把头扭到了一边，也不看安禄山。

安禄山一见，立马高声吼道：“杨光翙！你依附杨国忠，图谋不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杨光翙歪着头，只是沉默不语。

安禄山大声道：“来人！”

“在！”何千年和高邈应道。

“拉下去，斩！示众！”

“是！”说完，何千年与高邈就示意部下把杨光翙拉到了河边；手起刀落，杨光翙的人头便滚落到河里了，漂浮在水面上，尸身也半躺在水里了。

安禄山则转身爬上铁甲车驾，在卫队的护卫之下，向远处晃晃悠悠的疾驰而去……

……范阳叛军眼看着就要到了，颜杲卿心急如焚，在飘摇的灯影之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他暗自思忖：“如此情势，不知如何应对？若不谨慎，勤王不成，而反受其害；故还当从长计议呀。”

微凉的夜色沁入窗棂，孤独的灯火也仿佛为之一颤。不禁为这大唐的锦绣江山而深感忧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显然大唐天子的近忧可能并不是那位白白胖胖的胡旋儿，当然也就没有了合乎其身份的远虑了。

颜杲卿心想“与其仓促起事，倒不如随机应变，见机行事。”想到这里，他的身体不由得瘫软下来，一头扎进了他已三天未曾触碰的枕席。

长夜弥漫开来，阴郁的紧张气氛沉沉地压了过来；等待着这不请自来的无可奈何的无奈黎明。

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颜杲卿猛一睁眼，顿时一个激灵，迅速爬起来，打开大门径直走了出去。不成想与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颜杲卿抬起头来只见：袁履谦扬了扬头，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冠，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于是，颜杲卿叹了口气，爬起来向城外走去......

安禄山的车帐，浩浩荡荡地直奔常山而来，安禄山起兵之前就已经想过了:“颜杲卿的常山太守，是我格外开恩赏他的;颜杲卿应该不至于不听我的话。”

嘶鸣的战马应和着铠甲的碰撞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玷污了藁城官道路边晶莹的露珠，仿佛受惊的鹿群一样一哄而散，了无踪影，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浮泥。也一如那即将倾颓的大唐江山，即将涂炭的生民百姓！落寞而无助。

颜杲卿和众人来到城外岔路口迎接安禄山的到来，四周零零星星的好奇百姓正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张望。身旁的部下，有的焦虑不安来回踱步；有的面有忧色低头沉思；大家三三两两地站成几处，分散在道路两旁。只有袁履谦面无表情一声不响地立在一边。看到这里，颜杲卿的心里多少是有了点底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袁履谦，也不声不响的转过头来望向路旁......

零星的枯叶从树上飘落，一阵秋风过来把道路上的落叶一扫而尽，不费功夫。

不一会儿，路边几个人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大军过来了。”

大家抬起头来，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军马嘶鸣，大军铺天盖地而来。于是众人聚到一处，脸上不约而同地堆起笑容，准备迎接安禄山大军的到来。袁履谦与颜杲卿并排站立，一样的笑脸挂在了二人的脸上。

几步开外，范阳的人马已挤到了近前，道旁的大树仿佛是被高大的骏马挤到了一边，一种局促和不安涌上众人的心头。

颜杲卿陪着笑意带着众人作揖向前，面前身披铠甲的军士突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一群骁骑勇士簇拥着一辆庞大的驷马铁甲战车驶向面前，飘扬的旌旗在秋风中劈里啪啦作响，遮住了华盖，也遮住了晴空。

静悄悄地等了一会儿，车驾的门帘被掀开，一张笑脸探了出来;颜杲卿微笑着回应，众人也笑脸以对，迎上前去。

“哎呀！”安禄山的声音中夹杂着哼哼唧唧的吃力呻吟：“颜......公，颜公，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众人围了过去，颜杲卿忙道：“承蒙...安大人挂念，卑职身无大碍，但求对大人尽心尽力，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众人也随声附和道：“是，是，是，颜大人说得是。”

袁履谦也凑了过来，大声说道：“颜大人说得对，属下们只知为大人出力，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也就心安了。”

安禄山颤颤巍巍地走下车驾，转了一圈，环顾众人，相视一笑，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安禄山四处走了两步，抬头望天，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对颜，袁二人说道：“此次，我安禄山，乃是奉大唐天子的旨意，讨伐逆贼杨国忠，清君侧以安社稷；二位大人，当尽心尽力与禄山一同建功立业安抚社稷呀......呃...来来来，我此处有两件锦袍可送与二位大人，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说着，就有军士递上两个托盘，两件纹饰精美的绯紫锦袍赫然在列。

二人无奈，只好笑盈盈地双手接过，随即换上锦袍，毕恭毕敬地立于原地。

安禄山又道：“此处事务，我就全权交由二位大人了。就由二位来负责此地的粮草征集和兵勇招募了。”

颜杲卿，袁履谦二人连声附和“是是是......”又寒暄了几句，安禄山便慢慢向车马走去，爬上车门的安禄山突然又回过头来说道：“噢，另外，你们的子侄，我会派人照顾的，你们尽管放心；还有，我会派心腹大将高邈和李钦凑率五千精兵驻守井陉关，二位只管放宽心，尽职守则即可......哈哈，他们会全力协助二位的，呵呵...那我就告辞了。”

二人连忙称是，目送安禄山挤进马车，车驾猛地晃动了几下，随后...缓缓向远处的官道驶去，留下两条深深地车辙痕迹。战马甲士也向前奔去，飞速涌向更远处，军旗张牙舞爪随风狂舞；扬起的不仅有尘土，还有四处飞溅的泥块和残破的碎叶......

良久，扬尘散尽，众人怏怏回城。路上，颜杲卿与袁履谦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袁履谦微低着头，手背在身后；

颜杲卿回头望了望袁履谦，说道：“袁兄，我为何会...穿上这件东西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刚换上的锦袍。

袁履谦停下来看着他说道：“还不是为了拉拢你我为他安禄山效命！”

颜杲卿继续道：“这当如何是好呢？袁兄？”

袁履谦拂袖而去，径直向前，高声说道：“穿他的袍，走自己的路！！”

颜杲卿随即大声回道：“正合我意！”一个健步跟上前来。二人锦衣玉袍，并肩而行；任衣襟博带随风飞舞。只有一个幼童蹲在路边衰草旁，痴痴地看着什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