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浓重，夜色像头猛兽，要把人吞进肚子。

苗淼跟着周枭回护士站，拖着飘忽的步伐，累到勾起背。

“还好吧？”周枭帮她取掉护士帽，凑近问。

苗淼盯着窗子出神，实也没想到一场手术这么费精力。

“今晚别值班了，回去休息吧。”

苗淼点头，转身看见刚出手术室的病人被推着，往重症监护的方向走。

像打了场仗，从鬼门关拉回一个人，用尽阳气，他们殊死搏斗。

“医护真的好累。”苗淼感慨，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了美少女，回去补美容觉吧。”周枭打趣。

苗淼轻轻点一下头，脱掉护士服挂在临时属于自己的柜子里，换上鞋。

再一转头，周枭坐在位子上，背对着苗淼，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也许只是发呆，背影被笼在灯光投下来的阴处，寂静又落寞。

苗淼悄悄的开门出去，又轻轻的带上门，没有再招呼。

初冬的风瑟瑟的刮，苗淼眯着眼，企图抓回被狠狠吹向后方的头发。不经意间指尖触上后脖颈，她一个激灵的缩起脖子。

手机响起来，苗淼听了半天铃声才想起来去口袋里找。

“苗淼，你在哪儿呢？”电话是王恣意打来的。

“刚出医院，准备回家。”

“你打个车来学校吧，唐医师今晚的飞机，你过来跟我一起送她吧？”

苗淼沉默两秒，站在原地跺两下嫌冷的脚。

“嗯？”王恣意又问了一遍。

“好，我马上来。”

苗淼吸了口气，跑去路边拦车，霓虹灯闪烁，给凉夜镀上温暖的假象。

到了学校，王恣意看着苗淼的红鼻头，抱怨了两句她的不听话。

“早上叫你多穿一件，温度降的快，晚上嫌冷了吧。”

苗淼没理会，踮起脚张望人堆里的唐医师。

她面色从容，仪态得体，对着来道别的校领导微微颔首。

走进才能看见，那双眼里的沧桑忧虑。

唐医师还记得苗淼，对着她轻轻一笑。弯起的嘴角融进夜幕，化开冷风。

苗淼心下沉静，微微鞠躬。

07.

街头人影攒动，隔着出租车的玻璃窗全部变成灰色。画幅般一帧一帧的略过，重庆的夜生生不息。

将近夜半，机场人却意外的多。

出口被围起来，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人堆焦急张望，翘首以盼。

苗淼抿抿冰凉的唇，抱住王恣意的胳膊，走在唐医师一行人的后面。

机场大厅人很多，却依旧空旷，穿堂风不停，一阵一阵刮在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

唐医师的飞机没有延误，准点降落，王恣意和苗淼送着去登机口，在机械的女播报音声中道别。

苗淼回身，一个踉跄，旁边几个女生撞过来，王恣意的胳膊从手中滑落。

突然眼前满是不认识的人，苗淼费力挤在里面，抓不到王恣意的胳膊。

隔壁的出口，一瞬间骚动起来。

苗淼猛然回头，眯着眼。

好像这个场景在梦里出现过。

也是同样吵闹的机场，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似是有目的的来，不曾想这就是再一次的相遇。

“宋亚轩！”

耳边突然被这样的叫喊充斥。

苗淼顺着看过去，寻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却慢慢变清晰起来，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随着人群的挪动，奇怪的形状将她卷住。

宋亚轩带着口罩，额上的头发垂下来，厚厚的盖满一整个脑门。只露着一双眼睛，被睫毛覆住看不清情绪。

苗淼看清楚了，小孩儿被挤在人堆正中间，以他为中心慢慢朝前挪动。

许多拍照设备堵着他，咔嚓咔嚓的像几十头吃人的怪兽。

宋亚轩却突然抬头，眨巴着眼，眼里湿漉漉的，盛了水一样。闪光灯被点亮在眼里，像朵烟花炸开来。

苗淼不由得朝前走，看上他的目光，心下一怔。

闪光灯熄灭，烟花不见，些许的迷茫溢出来，让人恍然大悟的察觉出他只十六岁。

只三秒，望住的目光便散开。

他跟着工作人员去了vip通道。

苗淼回神，返回去找王恣意。

偌大的机场足够走散，苗淼站在原地张望了半天，也没瞧见身影。

她掏出手机，却不想一打开正是下午关掉的画面。

“重庆开始变冷了，要记得多添件衣服。”

苗淼皱一下眉头，懒得多想，想顺手把这条私信清理了。

点上删除还没来得及确定，王恣意的电话打进来，苗淼接起，页面暂停。

“你还在里面吗？我都出大厅了。”王恣意在电话那头喊。

风声呜呜，把王恣意的声音吹散开来，苗淼贴近耳朵，努力听清她说话。

“你说什么？哪个门？”

“就是，靠近vip通道，旁边那个旋转门。”

“vip通道在哪？”苗淼夹着手机，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找。

机场只开学的时候来过一次，从出口出来就没去过别的地方，她到处找标识，看有没有指向vip通道。

突然一阵触感，被人从高处拍了脑袋。

苗淼吃痛，皱着眉头回头。

“宋亚轩？”惊异于猛然出现在眼前不可思议的脸，苗淼下意识的向后张望。

“你怎么一个人？你怎么在这的？”

宋亚轩凑近她，弯着身子。

“嘘，别被发现了。”

“什么啊，你快回去。”苗淼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好不容易才趁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

宋亚轩靠在柱子后边，扯好口罩，从衣服里抽出顶帽子戴上。

“然后刚从vip通道出来，就看到你在这里。”

宋亚轩生的高，这一点苗淼早就有所体会，他背光而站，遮住苗淼头顶上的所有光线。变成阴影打下来，有种不真实味道。

“噢我在找朋友。”苗淼用手比划了下。

不经意间手机屏幕亮起，晃了晃，有人突然看清了，眼里带笑。

“苗淼姐。”宋亚轩突然叫她。

“嗯？”

“我们要开一周年演唱会了，你来看吧？”

苗淼一愣，抬头看他。

“我买不到票啊。”

宋亚轩突然一伸手，往她手里塞了张门票，是拆开的私人票，皱皱巴巴，还带着点温度，不知道在口袋里被攥了有多久。

苗淼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抓住，纸角在半空中回旋打圈，终是回到了手中。

苗淼歪了一下头，不解的看他。

宋亚轩抠抠手指，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苗淼姐，你要来啊。”

有人找过来，宋亚轩眼尖的看见，他拽低帽子，快速从苗淼背后绕走。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很轻很小，带着风呼进苗淼耳朵。

“你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