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小时的公交车程，抵达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图书馆？”

“市公共图书馆，成立于1973年，面积近七千平方米，藏书三十余万册。虽说比不上后来新建的图书馆，来这里的人也不多，但这种落后和冷清都是我中意的地方。”

比起最好的，我更爱竞争最少的。这里随时都能找到无人打搅的空位，周末假期我常会到此消遣时光。

介绍完后，我问向丽姐。

“丽姐以前来过图书馆吗？”

“寻找任务线索的时候来过。”

“任务线索？......游戏里吗？”

“原来现实里真的存在啊。”

“当然存在！而且我想说我们学校里就有......”

“不感兴趣。”

“我猜也是。”

丽姐还是平常那副面无表情，我在旁边偷看她的脸。

“但是今天要陪着我，丽姐不会破坏约定吧？”

“不会。”

丽姐当然不会破坏约定，她在这方面有近乎死板的执着。她的执着和对我的负罪感是决定今天计划能执行到什么程度的关键，请容许我不留情面的尽情利用。

公共图书馆的正门看着有几分土气，二层高度、方方正正的外形也在高楼大厦包围下显得时空错位。要不是院外崭新的牌匾标识，说不定会有不知情的人把这里当成不肯搬迁的钉子户。

正门进入后的过道低矮，光照不足但很凉快。再向里是供来客使用的储物柜，我找到其中一个储物柜，输入密码解开锁。里面躺着昨日我委托店家寄来的物品。

感谢如今发达的物流服务，不然要我把这些东西拿回家还是要不少勇气的。

“丽姐，”我从柜中先后取出两个口袋，撕开其中一个被胶带封上的袋口，“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下次去买鞋吗？”

丽姐点点头。

“这是给你的。”

从袋中取出一个鞋盒，我递向丽姐。

丽姐没有接。

“多少钱？”

“充话费送的。”

“骗人。”

“丽姐是为帮我捞玉佩把鞋弄掉的，于情于理我应该赔丽姐一双。”

“起因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

“一码归一码，丽姐欠我的我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再拿出另一个袋子。

“丽姐确实有错，而且是非常深重的罪过。只是陪我几天就抵消丽姐的罪，我的玉佩没那么廉价吧？所以，丽姐今天不只要陪我，还必须穿上这一身来陪我。”

袋子伸到丽姐面前，丽姐迟疑的盯着它。

“丽姐刚才不是说不会破坏约定吗，现在也不会反悔吧？”

我把袋子和盒子一股脑的塞给丽姐，指向走廊的另一方。

“这里的卫生间很干净，丽姐赶紧去换上。”

我躲在书架后，偷偷看着在入口处不知所措的丽姐。

我没有选给她太过花哨的衣服，而是挑了身纯白的连衣裙。丽姐的身高三围、穿鞋的尺码全是学姐告诉我的，我告诉学姐我打算送丽姐礼物，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强迫丽姐立马穿给我看吧。

不知道学姐看到现在的丽姐会作何感想，我此刻只想拿出手机用拍照功能记录珍藏这美妙的瞬间。

老旧图书馆一直存在采光不足的问题，为了节省开支人流量少的时候并不会将照明全部打开，这就导致入口处光照不足，仅有着从门外照入的一片阳光。

丽姐就站在这片阳光上，纯白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背着光，二色的剪影让我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八音盒——打开的八音盒呈现着缤纷舞台，舞台中央有位纯白的天使独自起舞。

丽姐就是如此的醒目、突出，她仿佛披着光，掠夺了周围事物的存在感，将它们变成黯淡平凡的背景板，仅有自己熠熠生辉。

遗憾的是这位“天使”脸上的表情并不高兴。她无视了柜台管理员询问的目光，板着脸四下张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丽姐穿裙子。白皙的双肩从吊带中露出，单薄的布料仿佛缭绕周身的水雾，轻盈的裙摆只能隐约窥见双腿的线条，难得显露的一小截小腿下，是一双略微不搭的白色运动鞋。回想记忆中丽姐的各种模样，我都很难和现在所见的丽姐联系起来，她就像是换了灵魂变成另一个人，但又是同样的令人着迷。

同时，我心里蓦然的升起不安——这样的丽姐，还比原本更加的虚幻不真实。

“丽姐——”

我探出头，边挥手边小声的向丽姐喊道：

“在这里。”

和我汇合后，丽姐显而易见的还在生气。我心有不安。

“怎么了？不喜欢穿裙子？”

“不是。”

“还合身吗？”

“差不多。”

“不会今天穿过就扔了吧？”

“我才不会这么浪费！”

嗯，丽姐会这样想就代表并不讨厌这套衣服。也就是说，丽姐生气的原因不在这里。

“抱歉，没在门口等你。”

“为什么要道歉，站在门口本身就很奇怪。”

看来也不是这个，那就只剩下——

“丽姐，还是觉得我很烦吗？”

“为什么？”

“利用你亏欠我的心理，占用了你的周末，还让你穿这样的衣服。”

“......”

丽姐在看着我，美丽的眼睛毫无波澜。

看来是说中了。

我苦笑的垂下视线，看向手中拿着的《夜叉池》。

这本我打算在今天继续阅读的古旧，也似乎在烦恼自己于此处的不合时宜。

尽管我做好了被讨厌的准备，但实际看到丽姐不高兴时，我又忍不住会开始动摇。

——大概我无论怎样都赢不了她吧。

“啪”。

额头传来被击中的疼痛。

“呼，真是笨......”

“丽姐？”

“我要真觉得你烦就不会跟着你来了。”

抬起头，见到的是丽姐半恼的眼。

“不过你确实有点烦，这是肯定的。但现在还好，尚且在我能容忍的范围。要是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我真的要回去了。”

我开口问：“即便要违反约定？”

“和变态的约定会自动作废，法律是这么规定的。”

“还有这样的法律？”

“大佛，我建议你多看点书。”

“才不想被丽姐这么说啊！”

我们相视一眼，又彼此将视线移开。

丽姐退后半步，提着形同白纱的裙摆。

“老实告诉我，这裙子很贵吗？”

我摇摇头，“便宜货。”

是我们班那位节省的害羞女生都买得起的便宜货。

“我就当成你今天这么烦人的赔礼。”

“谢谢丽姐。”

“那就......再老实告诉我。”

“什么？”

丽姐又紧皱起眉，我意识到她要谈起自己气愤的原因，心脏仿佛被紧拽住。

“我现在看起来，”丽姐轻咬下唇角，“不奇怪吧？”

老书特有的香气在空气弥散，图书馆内安静无声。我足足愣了一秒才做出反应——大概是个颇为奇怪的笑容。

“果然......很奇怪啊......”丽姐苦恼的揪起裙子，“我就知道是这样......”

看着她紧抿着嘴、难以介怀的样子，我只觉得无比的可爱。

“丽姐。”

听到我呼唤，她才安定的向我看来。

“你原来是在在意这个啊。”

胸膛弥漫着爱意，我真想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但愿我能快点长高。

“我就老实的告诉你吧——”

我向丽姐比出大拇指。

“你美得跟仙女一样，我再次对你一见钟情了。”

“哈？”丽姐的眉角跳动一下，“别乱开玩笑！”

“嫁给我吧。”

“啊？”

“我知道我爸银行卡密码，我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就带你私奔。”

“你有病吧？！”

“——那边的，图书馆内禁止喧哗。”

这次我完全想偏了。

我以为丽姐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一如既往的有着奇特的在意点。

丽姐也是个女生，只是个稍微有点奇怪的女生。

说不定，丽姐此刻在意的，更多的是在我眼中的自己。

游泳馆的那一夜，丽姐说和我一起的时候会紧张，她说希望我是女生，如此一来和我相处就会轻松自在很多。也许到现在，丽姐仍旧会因为我而紧张。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我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意丽姐对我的看法，这或许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丽姐，要一起来看这本书吗？”

“讲的什么？”

“一个书生和住在池子里的妖怪相恋的故事。”

“没兴趣。”

“唔。”

“你应该向我推荐更有趣的书。”

“比如关于游泳或者游戏的？”

“你自己去想。”

我和丽姐面对面的坐在靠窗书桌的两边。她手撑着侧脸看向窗外，一旁的蓝色窗帘在微风中轻盈翻卷。

丽姐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任性了？

感受着嘴角的上扬，我开始揣摩丽姐会对哪一类书感兴趣。

“你那本，”没有转头，丽姐小声说道，“要是看完后还觉得有趣，就给我也看看。”

对着被窗帘翻动的阳光，我笑着“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