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来时林乐曦刚见完铺子上的掌事，手边堆着不少的东西，听见黛玉急急忙忙回来，眉心微蹙：“荣国府那边可是又出事儿了？”

茱萸看向菖蒲，摇头道：“奴没收着消息，只是听说宁国府的贾珍去过。二姑娘也不曾多说。”

菖蒲垂眸：“二姑娘听见过些传言，您不是不叫瞒着么，大抵是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林乐曦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账簿反手接过蒹葭递来的茶，“贾珍的事情那便罢了，让她自己去想想吧。倘若她能回过神来还能自如应对，那往后荣宁两府的事儿都不必瞒了，她迟早要知道。”

“诺。”菖蒲与茱萸点头答应。

林乐曦手中的红枣枸杞桂圆茶一口气去了大半：“这今日的茶怎的还比之前的甜了许多？”

蒹葭笑道：“姑娘这几日的气色不好，西柚说这是气血不调，奴就给姑娘加了红糖。姑娘吃惯了清淡，偶尔多加了糖也能尝出来。姑娘且适应适应，后头还要喝上许久呢。”

西柚是簿颖收的养女，亦是在林家任职的一位自宫中退下的医女收的徒弟。本想着求了林姚氏的恩典放她出去，可林乐曦这边人手配备并不齐全，林姚氏便说通了医女，将西柚放去了林乐曦身边。索性她年纪尚小，跟着林乐曦出嫁也不成问题。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簿姑姑还说姑娘这个年纪就该早早调理起来，以后出嫁去了夫家，这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旁的皆是虚的。”艾草中途还补了几句。

簿颖知道西柚要林乐曦喝这个，便顺着想起了林乐曦的年纪。想着再过个一二年她就要嫁人了，现在养起来，以后成婚产育都容易些。

林乐曦无奈摇头：“我才多大，便想着调理了。簿姑姑想的未免太远了些。”

“奴看着，是不远了。”艾草调侃道。

“好哇，你个小丫头说起这些个来面不改色的，我看是你自己想嫁人了才敢这么对着你主子这样说话。”林乐曦摇头做惋惜状，“等我给薄荷找了好人家，后头可不就轮着你了。”

薄荷比林乐曦还大了几岁，如今都快是双十年华了。依着她在林乐曦身边的地位来看，比之谷雨与林姚氏也差不了多少。谷雨嫁给了大管家的长子，将来无论是跟着林乐旭还是林乐曦都是一把好手。林乐曦给薄荷挑的人选，自然也不会太差。

“姑娘～您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了。”薄荷红着脸。

林乐曦却笑道：“好丫头，我让林福家的去把的关，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不好的。”

“哎呀姑娘～奴不是这意思，您是知道的呀!”薄荷急了。

“罢了罢了，知道你不愿提及，咱们换一个话题。”林乐曦也不好再深说这个，免得薄荷当真不好意思了，躲出去待着了，“这回天家叫人送来的红息比之前还多些。我听着他露出来的口风，怕是打算从我手里将铺子整个买了去。”

一说起正事，满屋子的女使都换了一副神色，恍若刚才那些说笑打趣的都是另外一人似的。“奴去打探过，天家身边的暗卫手脚忒快，已经得了不少的消息回去汇报。若是叫天家再这般下去，姑娘，贾元春根本无法帮咱们掩护太久的。”茱萸这边消息向来灵通，“如今她已是才人，过了年宴再往上晋升，只怕最少也得是个主位了。”ぷ99.

林乐曦神色自若，仿佛并不担心自己叫天昊帝找出来的样子，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冷笑：“若不是因着这个，我也不至于下这样大的功夫力气要天家看见贾元春。”

“姑娘是说……荣国府二房那个哥儿的事。天家是在意的，只是碍于些许事情，要权衡利弊，故此一直未有动作。如今姑娘给天家递了枝条，让天家有台阶可下，天家便跟着走了。”薄荷说道。

艾草听了这番话，方才恍然大悟：“姑娘，您算的真准!”

林乐曦知道天昊帝在找人，她利用林姚氏与张遥交给她的人脉势力散布与己有利的消息，误导天昊帝的判断，从而将荣国府牵扯进来，让天昊帝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判断与决策。将自己隐在后面，哪怕是天昊帝去查，也只能往荣国府那边伸手。

“我还真该感谢那位老太太的虚荣心，家里一连几个有些异象的，到处宣扬，我这边也没法子这般快的将人推出去，将自己隐在后头。”林乐曦偏头看着手边的账簿，“艾草，你将这些红息都拿进去锁好，账簿我对完了再放。关于那间与天家合开的铺子，我再想想法子。”

薄荷母亲过来向林乐曦讨恩典，要让薄荷出来嫁人。林乐曦也点头答应了，人选几个人在挑，但是手里的活计已经在慢慢散给艾草了。菖蒲与茱萸两个一个管着外头消息来往，一个料理府内事情置办，唯有艾草与薄荷只管林乐曦贴身之事。薄荷又是年纪最大的，她出去了林乐曦身边头一个就是她了。之前因为薄荷跟着林乐曦的时间更久，还是林姚氏看重的，艾草便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如今是要从后面走到前面来了。

“诺。”

薄荷看着艾草将东西带进去，道：“姑娘，今年年宴，奴觉着天家应当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这机会的。”

“我自然知道他不会。天家留了表哥到年后，自有他的意图。他既然发觉我生辰有蹊跷，那自然会一路查下去。他还是想着要外祖父留给母亲的那本手札，可我亦不知其下落。哪怕他再试探千百遍，我还是不知。”林乐曦也觉着奇怪，那个手札到底记载了甚，为何天昊帝对它如此执着？即便是对北境边塞的关心，可曲靖送过来的哪怕是曲文君画的也是一样详尽。用这两个也能护北境周全，难不成这手札里还有旁的东西？不然该如何解释天昊帝的行为。

茱萸与菖蒲对视一眼，开口道：“奴会尽力调查。”

“查自然是要查，只是咱们还有一件事，那一件才是当务之急。”林乐曦指节碰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着。

荣国府里贾母坐正，看着底下的几个儿孙，颇为无奈：“元春如今不过就是个才人，多大的位分，你们便想着这些遥不可及之事。愚蠢!”

“老太太，您该知道咱们如今朝上只有这几个，除了政老爷，余下的皆是武官，那些个消息咱们从何处知晓。那些愣头青一天到晚只知道拿笔杆子弹劾，如何还会向咱们露口风？”贾珍扶额，这本该是荣府之事，只是都是一样姓贾，元春得宠他们也一样得利。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要往上走走，位置稳固了才最好。

王夫人虽知道贾母说的在理，只她也想着元春不该是这小小的才人，因此没有开口。贾政一向听贾母的话，没有他开口的地方他绝对会闭口不言，绝不多说一个字。大房置身事外，今日只来了邢夫人一个，贾赦又不知跑到那个地方去了不见人影。贾母也不打算靠他。

“虞嫔正是要临盆之期，高位娘娘们都虎视眈眈盯着呢，这时候元春位置未稳闯出去了，也不怕叫人按进泥里去!”贾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道。

王夫人差点忍不住惊诧起身，好容易坐住了，开口却带着颤声：“老太太，元春好歹也是在你跟前长大的，您可要帮元春啊!”

“她是我孙女难不成我会害她不成？!”贾母愈发气了，难道这些人都看不懂局面么？天家封了元春为才人，若是能到年宴后再晋封那不正赶上虞嫔生产，若是她生了一个儿子，那元春自然能安全些。可若是因着心急，就贸贸然出头，那些女人哪个是好相处的，不将你连皮带肉活吞了才罢。真是一帮愚不可及的蠢货!

“回去!好生将你自家的事看好，传出去也不怕沦为人家笑柄。”贾母头一回对后辈如此疾言厉色，贾珍听着低头。

“老祖宗，小侄也不是真的……”

贾母看去，道：“记住我的话!千万别惹了不该惹的人。”

贾珍听了，起身答应：“诺，小侄记住了。”

“后头的年宴，除了迎春，让探春也跟着一道去。”贾母思虑过后，道。

王夫人再次抬头：“老太太，探春年纪太小了，规矩也学的不齐全。让她跟着迎春一道进去，只怕要闹笑话了。”

贾政闻言，瞪了一眼她道：“探春与外甥女一般大，阿晴学的如此好，探春如何能差了。她不是一直在你跟前教养么，难不成你不曾教她？迎春跟着母亲这几年一直入宫，探春自然也能。规矩没学好，那就再学一遍。她都多大人了，没道理人家能学好的她不能。”

王夫人一噎，垂眸解释道：“人年纪小，性子不定，怕坐不住。”

贾政不理俗务，不大通这些，只有一样，愚孝。凡是母亲说的话皆有理，凡是母亲做的决定都正确。“探春既在母亲跟前住着，你又说怕定不住性子，那便只好劳动母亲大人代为管教。”

“不必了!”王夫人立时反驳，而后察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立时便小了声音，“我教便是了，如何能累着老太太。”

贾母自然也不愿自己亲自去教养一个庶女，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宝玉要操心，哪里能分的出这闲心来：“我看你太太就很好，何必再要我费事。提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既要做规矩那便该有个做规矩的样子。探春与乐晴年纪相仿，只相差了几个月。再与惜春挤在我院子里那也太狭窄了些，让你太太在找个院落出来，让她们居住。”

王夫人听见了，尚未答言，贾珍却道：“惜春年纪小，不必腾挪了。一会子我再着人送些银两过来，跟着老太太住如何能寒酸，说出去要丢我宁国府的脸面。”说着去看尤氏。

尤氏想起之前听见的那些女使婆子们闲磕牙，今日有听见贾珍如此说，想来定然也是知道了：“我知道了。回头我让人送些好缎子来，到底是嫡出的姑娘，虽年纪小，费不了甚东西。便是比不得宫里头做娘娘的，也不能与个庶出的相提并论。”

王夫人听的有些恼火，回了自己屋子便拉着周瑞家的说道：“我是短四丫头吃的还是喝的了，一个两个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嫡庶不分了!”

“太太很不必与那些没见识的人置气。当初那也是他们自个儿说了，不懂教养女孩儿，怕哪里疏忽了怠慢了四姑娘，又说咱们老太太最会养女孩子，让四姑娘过来定然教养的极好。如今又反口说坏话了，这样前后不一的人太太与他们置气可是掉价。”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最是清楚王夫人的心思。

三言两语的，就消了王夫人的火气：“你的话，也有理。”

“如今说话做事的都是东边府里的，今日听见他们话语的还有老太太。这话明面上听着像是再说太太嫡庶不分，谁知道不是在说老太太糊涂。这是在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四姑娘这番待遇下人不经心是一回事，老太太见着了不说又是另一回事了。难不成老太太听见了不气？”周瑞家的又找了个借口宽慰，说的叫人听着又是一番道理。

王夫人冷笑道：“可不是这话，要不是她说人老了元春又入宫去了，自己觉着院子里不如原来热闹。老爷才叫我送了探春过去陪伴老太太，如今可好？有了事儿，都是我背着，她自己身上一沾半个的这回算是吃了闷亏了。”

“太太不必担忧，四姑娘说到底都是宁国府的人。以后婚嫁顶多费一副妆奁，加一份添妆罢了，与咱们什么相干。”周瑞家的道，“只是老爷说到三姑娘这规矩……”

“既要带进宫去，那自然不能丢了元春的脸面。说出去咱们家不会教姑娘，平白带坏元春的名声。”元春得了宠幸成了天家的人，王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可要注意的事儿也因着家里出了个后妃而要格外注意，王夫人当然也是头疼的，“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要带探春入宫。”

周瑞家的笑道：“二姑娘是大房的人，咱们大姑娘又是才人，若是这回入宫没见着自家妹妹，那些宫人们嘴巴里还不知要说些甚呢。”

“这倒是。也罢，总归大体上不出错便是了。还是如从前一般教养，你去见见她，叫她知晓些轻重。”王夫人心底又有了新的忧虑，她心底一直不踏实。

“诺。”

尤氏离了贾母的院子跟着惜春去了她的地方，屋子是小的东西也不大全。皱眉道：“之前来时也不见得有这般小，这回这是怎么？”

跟着惜春过来的入画听见了道：“是林家三姑娘每回跟着她家大姑娘二姑娘来时会过来与咱们姑娘说话。林家大姑娘与二姑娘往咱们姑娘这里送东西，这东西多了地方自然小了。”

尤氏粗粗环顾了一圈，确实多了不少精致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贾母布置的。这一整套的画具，贾母便没有。“这些个画画的东西，造价不菲吧。”

惜春不大懂这些，闻言只道：“林表姐着人送来时也不曾说过这些，我瞧着不俗，又使着顺手也便没有推拒。”

惜春刚巧想学画来着，林乐暖知道了回去说了一嘴，林乐曦便记在了心里。别的东西王夫人会扣，可这一整套的画具是林乐曦让人重新置办的，带过来时林府的下人特意当着众人的面说明了，这是林家三姑娘给荣府四姑娘的新年礼物。众人皆知，这画具便完完整整的到了惜春的手上。

“嫂子，你来我这儿有事？”惜春年纪尚幼，并不知晓太多事，还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

尤氏自然不会告诉惜春她是贾珍逼着来的，才刚贾母屋子里说的话倒是她真心。惜春的身份摆在那呢，与一个庶女平起平坐算是怎么个回事儿啊。更何况她与林家三姑娘交好，谁不知道林家在天家面前地位特殊。与林家交好，对自家才有帮助。

“你哥哥说我近日太忙，都不知你在这里过得如何。让我从宁府带了些东西过来与你，顺便看看你身边可还有缺的不曾？”尤氏想着贾珍来之前说的话，既是兄妹，那便得有兄妹的样子。回头人家不认你这个哥哥了，往后那可不就是不认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惜春歪头：“我这一向都好，并不曾有缺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个甚，哪里是物件缺了才叫缺，那女使婆子也是一样的。”尤氏也是看见了贾母身边这进进出出的人才隐约想起惜春身边的人似乎太少了些，“你如今身边侍候的人有几个？”

惜春哪里能晓得这些个，转头看入画，入画无奈回答：“太太明鉴，咱们姑娘身边使唤的还真不多。算上乳/母与从宁府跟着过来的，也不过四五个。便是这边大房的姑娘身边人也比咱们多。”

这算的是能用的，没算上那些个偷奸耍滑、背地生事的。

尤氏皱眉：“这可不成，屋子里若是没有个能约束底下人的管事妈妈，光靠你们几个，做梦呢？!”

“可不是这话，姑娘自己个儿没觉着，咱们做下人哪里能瞧不出来。那些个，”入画朝外边努努嘴，“那个是能真派上用场的？一有好东西赏银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真到了要做事儿时都成了那鹌鹑，不带吱声的。”说到这个，入画越想越气：“太太您评评理，一样都是姑娘，怎么三姑娘身边人去厨房那边人还殷勤的特意跑过来，咱们这边连自个儿屋子里的女使也不见得使得动。”

尤氏闻言，斥道：“既然都是一样的姑娘，人家三姑娘能的事儿惜春若是一样能，也不见得叫人家轻慢。下边人使唤不动不知道换了么!那些个管事娘子摆在那作甚用的，叫你们看的么？榆木脑袋!咱们每年往这里送钱送给谁的？送给那些个下人的不成？!”

入画被教训了一顿，低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也罢，看你们这些个就知道躲在后头不出声，抱怨倒是会跑在头一个。我去与这边的太太说，等会子从宁府里挑了好的来与你们使。东西我放这了，你们几个打理出来。嫡出的姑娘，就该要有嫡出姑娘家的样子。若有客人来了，这小小的地方如何落脚？!”尤氏说着说着，竟也有些埋怨王夫人不会料理事了，一个两个都不往周全了想。出了事情倒是叫她来收拾烂摊子，真是想的挺美啊!

侍书在隔壁觑着尤氏带着气出去，赶忙转身回来：“姑娘，听着这话头怕是火气不小。”

“四妹妹本是东边的人，珍大嫂子过来过问几句看着下人不得力自然有气，与咱们有甚干系。”探春嘴角带着笑，一笔一划练着字。

侍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探春的样子有不好再开口，只得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