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顾长生与苍两个人的弹琴论道才算告一段落。

“弦首，可否留下一同用餐？让吾一尽地主之谊。”

顾长生起身背琴，发出邀请，苍很自然应了下来。

现在诡龄长生殿尚无其他异动，就算他在此地多停留几日，天荒不老城也是安全无虑。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局中，能够让他静下心来，与人坐而论道，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位独居青山之中的蓬莱客，年纪并不是太大，可对于一些道门经典，皆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与他交谈论道，确实有所收获。

最让他无法拒绝的是，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当年在道境玄宗的生活。

那时候，他们师兄弟也曾经这般弹琴自娱、坐而论道。

兴之所至时，也会亲自下厨做些饭菜，饮酒对明月。

可如今道境玄宗的六弦四奇已经陨落大半，化身昭穆尊的金鎏影更是躲在暗处。

失去之时，方知当初之珍贵。

这个年轻人让他想起当年的师弟们，故而他同样有兴趣与此人多交流一段时间。

若是这人愿意的话，他甚至想要让他加入玄宗门下。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此人性情钟情山水，并不在乎门第，而道境玄宗人才凋零，又何必再连累一个无辜道友。

能够萍水相逢，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回到竹楼，顾长生让苍休息片刻，他自己入了山林，寻些野味山珍，同时挖了两颗竹笋。

归来时，苍已经身在厨房之内，熟练用柴烧火，案板上还有一条开膛破肚的鱼儿。

“没想到弦首同样也精通庖厨之事。”

顾长生哑然失笑，他一直认为苍这等境界的道门高人，基本已经辟谷不食，他自己只是单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才会每日晚间少食一顿，不然他完全可以只以清气维持自身能量耗损。

可没想到苍也擅长厨房做饭这些事情，看他熟练的架势，以前在道境玄宗时，肯定没少忙活过。

高人，自然而然，而非是端着架子。

这样的苍，更加让人心生敬佩。

“当年在玄宗之时，吾亦曾为师弟师妹们烧火做饭过，如今倒是生疏许多了。”

苍脸上流露几分追忆神色。

谁也不是一步就修成今日这样的境界，在他刚刚踏入道境玄宗时，刚步入修炼的头几年，他常常一个人煮些东西来吃，后来修炼有成，他便很少在亲自下厨。

唯有与同门之人相聚一堂，他才偶尔展露几分厨艺，等到师妹长大之后，就将他赶出厨房，说是君子远庖厨，一代玄宗之首，若是让外人看到生火烧柴做饭的模样，岂不是太有失身份。

对此他反倒觉得有几分遗憾，人生于天地，过往的那个自己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只因为身份的变迁，就要否定以往的那个自己，未免太过极端。

“看来今日反倒是吾占尽便宜，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能够亲自品尝弦首亲手所做的饭菜。”

“苍同样是人，是人就有对衣食住行的追求，此乃自然。”

苍笑了一声，所谓的高人、强者他们并非都对衣食没有追求，只是不以此等事物动摇、或改变心志。

再超然物外，也鲜有人会身穿粗布麻衣。

如他，身上这套衣物同样非是凡物，若是拿去店铺典当，同样能够换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若是一味为了追求俭朴苦修，同样是一种执迷。

“弦首，能吃辣否？”

顾长生轻咳一声说道，他曾经特意去搜寻一番，还真让他找到野生、天然的辣椒，味道也还不错。

所以他便移植几株辣椒到这山间，今晚苍所捕获的那只鱼儿，正适合用来做个剁椒鱼头。

“辣？”

苍颇感意外，酸甜苦辣咸五味，乃是基础。但他却没有吃过含辣的食物，那味道呛鼻、辛辣与其他味道有明显区别，更与道家气质有些不符。

“很辣的那种。”

顾长生眼中笑意更盛几分，他不是有意捉弄苍，而是真觉得那味道不错，足以将肥美鱼头的味道完全挥发出来，想要请苍这位远来的客人尝尝鲜。

若是苍不吃辣，那他便做个炖鱼汤，简单方便。

“吾闻到打趣的味道。”

苍笑了起来，却并未拒绝。

今日他与这个年轻人相谈甚欢，尤其是他一身清气，让他十分欣赏，品尝一下他的手艺，也算是不错。

况且，人生五味，若不一一品尝一番，总归也是一种遗憾。

“是至极的香味。”

见苍没有拒绝，顾长生就决定做个剁椒鱼头，加大量辣椒的那种。

一会儿，随着红火的辣椒冲入热油锅内，一股呛鼻的味道伴随香味冒出，充斥整个厨房。

“弦首，先出去外面静坐片刻如何？”

这一次，苍没有拒绝，只是离开厨房前望了一眼锅内那一大捧辣椒，这等辛辣之味，比自己预想之中还要浓重几分。

辣，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味觉？

苍，端坐竹楼前的竹椅上，体内真元流转，洗去衣物上残留的辛辣之味，目光稍微偏移，看向竹楼深处。

那里悬挂着一柄青竹剑，让他感受到几分不一样的气息。

看来这个年轻人，同样擅长剑法。

若是时间不着急的话，他不介意指点这个年轻人一番。

明月渐渐从树梢处冒起，厨房内的香味也到了尾声。

这一次，顾长生做了四道菜。

清炒竹笋、清炒野菜、鱼汤以及重头戏剁椒鱼头。

红白绿三种颜色，为今晚这顿饭多添了几分画面感。

“弦首，尝尝？”

顾长生重点为苍推荐剁椒鱼头，这可是他今晚最下功夫的一道菜，味道应该不凡。

至于辣度嘛，他也还没有尝试过，不过应该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苍望了一眼几乎全被火红辣椒包围起来的鱼头，一时竟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竹筷，排开表面辣椒，夹起一块鱼脸颊旁的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

一口吃完，苍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道：“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没有表情？

一点都不辣吗？

顾长生有些意外，苍出乎他意料的镇定，好像一点也没有在意这点辣味。

顾长生自己举筷夹了一口，至极的辣味加上鲜味，香辣烧舌！

这何止是一般辣，简直就是太辣了！

这应该算是他做得最辣的一次剁椒鱼头。

顾长生又望了苍一眼，只见苍神情依旧镇定，缓缓为自己倒了一小碗乳白鱼汤，又为斟了一杯酒。

“确实还不错。”

顾长生同样点头称赞，筷子微移品尝起另外两道菜来。

鱼汤与一壶美酒喝个精光，清炒竹笋与野菜，也基本吃个干净。

唯有那道重头戏的剁椒鱼头，前后只动了两次筷子。

顾长生与苍很自然略过剁椒鱼头不谈，转而对月论道。

天地自然，万事万物，都含有道的一部分。

修行者悟道，参道。

道即是虚无缥缈、无可触及，却又活生生出现在所在的天地之中。

这正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唏乎，太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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