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宁出了门还边哭边跑，但很快就撞到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见是沉鹧永远冷漠的脸。但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沉鹧也很凶了，也顾不得会不会给沉鹧添麻烦了，就只像个被高年级同学欺负的小孩，哭的惨兮兮地向班主任告状：“庄、庄别他、欺负我，呜......”

他跑出来时衣衫还是凌乱的，扣子也没扣好。沉鹧只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问：“他这样对你多久了？”

“从、从他来开始！他每天都、进我房间，大半夜也，呜，也在我房间，我都要吓死了......”莫宁委屈坏了，“我不喜欢他，他还老说坏话......”

他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平息下来，才又一次抬头看向沉鹧。沉鹧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没有走，只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等莫宁哭完了，他才塞进他手里一张卡片，说：“去等着我。”

那是沉鹧房间的权限卡，莫宁怔怔地抬头，看到他将外衣脱下披在自己身上。莫宁忽然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拽住沉鹧的袖口，问：“那、沉教官，要去哪......”

沉鹧没说话，但目的地不言而喻。莫宁慌了一下，赶快摇头：“不，我没事，只是......沉教官应该还有很多要忙的，我、我不用......”

这些东西他都是不该告诉沉鹧的，他本来也没打算告诉沉鹧过。如果不是庄别今天那样过分，如果不是今天他委屈到极点时撞到的正好是沉鹧，他根本不想说这些给沉鹧徒添麻烦——虽然他自己本身可能对沉鹧而言就是个大麻烦了。

“如果你不处理，那他就会变本加厉。”沉鹧甩开了他的手，“收起你无用的，为别人担忧的心思。你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了，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指望靠自己保护别人？”

沉鹧的话一针见血，也总是对的。莫宁只能看着他离开，然后走去了沉鹧的房间。

沉鹧的房间布局简单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莫宁找了个沙发坐下，但很快就因为疲乏和心情的大起大落而睡了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庄别还坐在那张小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瞟了一眼沉鹧，漫不经心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我已经说了，沉鹧，你不配让我迁怒什么，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无论你在想什么，我都再提醒你一遍，他是那边的大人物的孩子，你把他当什么？”

“‘那边大人物的孩子’？”庄别嗤笑，“这小孩是谁，我比你清楚的多。那个盛家曾经的大少爷，现在被丢出来的弃子罢了。可怜的小狗被丢弃，就只能随便攀着谁都想认主人，比如就算是你，他也能摇摇尾巴不是吗。”

“只可惜莫宁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若他知晓，就算是他也会对你避之不及。”

沉鹧的那永远冷漠的目光略微动了一下，空气中隐约充斥着火.药味，但很快，沉鹧先开口了。

“那看来，你的情报也会出错。”

他环视四周，看到了那立在墙边的巨剑。庄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他终于站起身，盯着那漆黑剑身上银色的刻字，半晌不语。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交代你的，但你大概没和法塔尔接触。我同那位所长有一面之缘，他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照顾好我们家的小孩’。”

“我不想提醒你，但他交代的事我不想办砸，所以你最好小心点。”沉鹧声音低沉，“莫宁不是被丢弃的犬，他背后有那些法塔尔，而且看起来，那些法塔尔对他非常上心。”

庄别啧了一声：“讨人喜欢的小崽子。”

他挥了挥手，语气变为常有的漫不经心：“知道了，滚吧。”

“该走的是你。”

庄别挑了挑眉，他眼中带着些兴味看向沉鹧：“瞧瞧，沉教官，你这过来不会是为小羊崽子出头的吧。”

他拍了拍手，面上表情愈发讽刺，“沉教官，沉教官。你是真的觉得自己该当个好老师了？那个冷血的沉鹧，有一天还会可怜只小羊崽子呢？你早有这点怜悯，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你而死了！”

说到最后，庄别的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沉鹧脸上的表情分毫都没有变过，他说：“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一切。”

庄别的指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所以你说再多也是无用的。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而你也没有能力杀我。”他说，“你连朝月都能策反，这很好。但很可惜，我还没有死。”

庄别死死地盯住他，但沉鹧的眼睛如同深渊，只有冷漠与严寒，以及深不见底的沉重。最终是庄别呸了一声，他撞开了沉鹧，扬长而去。

沉鹧看着他离开后许久，才也慢慢离开。他回到自己的的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沙发上睡的东倒西歪的莫宁。他身量小，盖着沉鹧那件宽大的风衣，整个人几乎都藏在了那一片黑色里，只有小脸还露在外面，没心没肺的睡着。

“只可惜莫宁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若他知晓，就算是他也会对你避之不及。”

沉鹧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认为庄别说的没错。

一个天真的，单纯的，善良的，傻到有些可爱的，没长大的孩子，对他人总是有最纯粹的向往。

这样的纯粹，有时反而是一种残忍。就好像沉鹧觉得他那些荒谬的怜悯，他那些无用的仁慈，可有一天真的反馈在他自己身上，他却觉得有些过于可笑。

他失去了一切，也终于盼来了最好的结果。但这种命运被生生打断，因为一个小孩无用的同情，可笑的是那个小孩还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好事。

而比起这些更可笑的是他，他终于等来的解脱被制止，枷锁又一次牢牢套住他的脖颈。但他没有愤怒，看着那小孩的眼睛，沉鹧只觉得，他合该是个天真的小孩，因为总是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原谅。

只是，如果莫宁有一天真的知道他口中的“沉教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后悔自己救下他吗？

沉鹧凝视了他很久，但最终还是无法得到结果。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又等到了一次日出和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