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

东海却好似还在盛夏，水雾被热气蒸腾的挥散至半空中。

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水面被突如其来的庞大战舰群破开。

波涛汹涌，浪卷潮起。

最高处甚至掀起足有十米高的巨浪，看的一众从未出过海的人惊得嘴都合不拢。

有过海战经验的蒙毅立时就显得稳重的多了，随行于嬴政身侧，恭敬地侯着。

章邯王贲等均偷偷摸摸打量着海面，不时被跃出水面的不知名鱼类震撼到不可名状。

他们出海已有足足五日了。

虽然如此，但第一次出海的新鲜感依旧挥之不去。

不过看的久了，就会发现不管从哪个方向望出去都是一模一样。

如若用来判定方向的罗盘始终指着东的方向，想必已经有人会怀疑他们是否迷路了。

嬴政的房间在巨大船舰的顶层，整个顶层皆是禁地，非传召不得入内。

此刻也就只有他们这几位重臣在此，当然，还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徐福。

嬴政手边摆着的是上回在马车上未看完的书，竹简厚重，为避免增加负担，嬴政带的也不多，恰好就只剩这么一册未看完了。

待最后一页看罢，倘若四周还是如此茫茫大海，嬴政便知此番寻仙结果了。

王贲和章邯李斯三人在朝中的时候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如今倒是能凑到一块儿，纷纷站在甲板上惊叹连连。

赢乾则居于嬴政右手方闭目养神，调息间体内真气已运转数个周天，权当巩固。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此时也不觉得无聊。

反而徐福这个在咸阳闲不住，这会儿却不吱声也不参与他人交谈的看着要更反常。

“国师。”

嬴政冷不丁开口，徐福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

待抬头同嬴政对视，才发现他确实在叫自己。

“臣在。”

虽不知为何会突然叫他，但徐福自上船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此时同样谨慎小心。

“五天时间已过，不知国师当年出海所见仙山到底在何处？又是在第几日时看见？”

嬴政不是好拿捏的，更不是泥人脾气，倘若敢欺君罔上，徐福定会生不如死甚至牵连九族！

听他果然问到此事，徐福后背一阵冰凉，好在也不算毫无准备，便将心中那盘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答案再次背出来。

“臣当年随渔船出海，偶然得见海神，知世间尚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海神开恩，降命于臣，索要供奉……”

嬴政敲了敲面前不大的桌案，声音刚好能打断他。

“如此说辞，寡人早已听过。”

甚至这不是嬴政第一次派遣徐福出海寻仙！

早在两年前，嬴政便同意徐福上书所言，在盐山一带招募了童男童女各五百名，并百工、水手、弓箭手三千多人，于齐国故地饶安筹措物资，从无棣东端的马谷山浩浩荡荡地入海。

然而除却徐福，如此浩浩荡荡的寻仙队伍，皆一去不复返。

为秦王寻找“长生不老药”，乃大秦百姓心甘情愿，可前提是。

这长生不老药和所谓神山仙人是真的存在！

嬴政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般轻描淡写，却莫名的让徐福打了个寒战。

“寡人想知道的是，两年前，国师去过的一带可有仙山踪迹？”

“与如今这四周又有何不同之处。”

嬴政说完，也不看徐福，真就好似在同他闲聊一般。

唯有徐福知晓，这看似闲情逸致的提问处处都是陷阱。

若是不好好回答或者露出了破绽，让嬴政怀疑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扔下海去喂鱼！

徐福咽了咽口水。

蒙毅早就看这个妖言惑众的国师不顺眼，此刻当然也乐的看他被叼难，甚至还出言符合。

“陛下此言有理，论出海，国师可比我们有经验，若能提供更多线索，我等也不必像无头苍蝇般寻找。”

偏这几天徐福却一言不发，这好似有些不大符合常理。

相信不止蒙毅这个大老粗，船上多的是人看出来什么。

徐福的冷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

“陛下，臣……”

完了，他心里想，这次是真的，完了。

以往嬴政只看结果对于其过程不怎么看重，因此从未问过具体过程，以至于如今突然问起徐福心中甚至没有一份完整的杜撰出来的事实！

嬴政已经手中正在做的事，望过来的眼神略带锋芒。

徐福用了平生最大的涵养克制住不要跪地求饶，下撇的眼珠子不停的乱转。

要怎么说，才能混过去？！

好在此刻，老天都要帮他一把！

船身忽而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再便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

嬴政下意识扶住一旁的船壁，和瞬间睁开眼的赢乾同时起身！

“何事如此莽撞，惊扰了圣驾尔等担当的起？”蒙毅眉毛一拧，大步走向楼梯处问责。

下一层的官员急匆匆小跑上来。

“蒙将军，出事儿了！”

与此同时，赢乾也好奇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蒙毅的肩膀往后疾退——

“什么……”

蒙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拽住。

只见下一秒，他原本站定的方向好似被什么巨物撞击一般，甚至凿穿了船板！

若不是赢乾反应快，此刻的蒙毅想必早就被这股力道给凿成了肉泥！

“来人护驾！”

蒙毅心头一颤，连声音都嘶哑了几分。

被护卫重重围住的嬴政脸色阴沉的盯着半空。

“陛下，罗盘突然迷失了方向！我们……我们好似已经迷路了！”

方才出声的官员剁了跺脚，气急败坏的开口。

蒙毅和章邯等武将几乎同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罗盘。出自墨家之手的精巧罗盘几乎从不出错，如今却疯狂的变换着方向。

不消多说，只看大家伙瞬间难看的脸色就知道此话不假。

“是何物作祟？”

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难道我等已经到了蓬莱…？”

“不，不对！此处乃是茫茫大海，并未有仙山痕迹，也没有琼楼玉宇亭台楼阁，定不是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