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卡亚不起眼的角落处的庄园里，十几个遗民围坐在客厅中央，十指交叉，抵在胸口上。

他们统一穿着黑色长袍，有两人双手托举着杯盏，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只倒到古铜色的金杯的三分之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祷告，听上去却更像诅咒，灯光昏暗，目光仿佛冒着绿色的诡光，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的反跟踪意识极强，如果没有天狼星的庇护，可能艾德很快就会被发现。

宅邸客厅的窗帘死死的拉着，两人只能依靠依耶塔的“月光探针”，知晓里面的情况，这是一个极为隐蔽的探查类法术，独属于耀星狼，通过月光共鸣来得知被隐藏起来的事物，这也是天狼星用以探知万物的“眼睛”

因为艾德的特殊，他可以藉由右臂的金属共享这一“眼睛。”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玄乎的体验，也是艾德第一次用眼睛以外的器官观测外物。

两人浮在天上，默默的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按着某种仪式的方向发展，里面的遗民在等待某种东西的降临。

这里还有一个艾德的“熟人”，在上次被他屠杀的遗民团队里唯一的幸存者，他也是个本该接受受洗的新生儿，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里，真是个倒霉蛋，这样都没能把他吓醒。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不太对，那天他所见到的是每周祷告，并不是受洗仪式，起码艾德自己记得，他打断的仪式和这个并无相同之处，能参加每周祷告的，应当不是个新生儿才对。

这是艾德第一次见到受洗仪式。

里面托举着的两人，一个是今天的目标，一个就是那个倒霉蛋，艾德猜测这是新生儿的特权，他问道：“那是什么液体？”

狼王凝重的看了一会，道：“污化的巨人之血。”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接着往下看，两个新生儿将杯中的污秽之血一饮而尽，随后高高举起，保持着虔敬的姿势，一动不动。

随之而来的，是艾德同样见过的东西。

是艾德摧毁过两座的，遗民们供奉着的，那个从外形就充满恶意，有着不详力量的怪物神像。

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这些的神像虽然丑恶，充满恶意，但是做工绝对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哪怕是再灵巧的工匠，绝对都无法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但眼前的这个，和他记忆里见过的那两座，别无二致。

上面的精致的皱褶和触须，像是活物一样缠绕，真的有着血肉的质感。

真的太过相像了！

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大体上的相似，而在细节上的完全一致，他沉进深层记忆，确认了这一点。

这怎么可能，他亲手摧毁了这个东西，两次！

“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连耀星狼都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突然出现在中央的神像，突然对周围发出了一圈无形的震波，拍在了遗民们身上。好似荡起了他们全身的血液，他们忽然变得躁动，急迫，齐齐低沉的嘶吼着。

艾德瞪大了眼睛，他们刚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目标身上的魔力波动和形态被强行改变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能意味着，新生儿彻底变成了伟大存在管控下的怪物。

但突然间，变故突生。

房间里的遗民们突然齐齐的看着两个新生儿，应该说是，齐齐看着倒霉蛋，其中的领头人一把打翻了倒霉蛋手上的杯子，本该喝干了的，空无一物的杯子摔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液洒了一地。

他竟是滴水未沾，全是演出来的虔诚！

打翻杯子的领头人突然跪下，嘴里快速的告罪，又迅速站起，所有遗民都愤怒的看着倒霉蛋。

他们要将他生吞活剥。

艾德不能继续旁观了。

一根“棱镜”尖刺击穿玻璃，在窗帘的掩护下，无情收割着遗民的性命，洞穿他们的头颅。

很快，里面的生命气息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微弱，一个狂躁的气息。

艾德在空中生成棱镜，作为台阶，一步一步的向窗户走去，再一拳打碎破洞的玻璃，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在发狂的遗民新生儿，和一个抱头尖叫的倒霉蛋。

依耶塔上前，月光控制住了发狂的目标，而艾德蹲了下来，用调笑的口吻道：“我以为你是倒霉蛋，没想到是个幸运儿…你被我救了，又一次。”

倒霉蛋吓了一跳，疯了似的往墙角里挤。

等看清来人，他像是要给自己壮胆一样，大喊：“又是你，又是你！”

“没错，又是我，倒霉蛋先生，你为什么，又一次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又为什么没有喝下那杯血液。”

倒霉蛋第一时间没有应答，喘着粗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那都是因为你，那天过后，我以为我做了一场噩梦，但是脑子里那些该死的声音告诉我，他就是我，之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这声音还告诉我，那些被你杀掉的，都是我的同胞，我应该去找我的同胞。”

“但是我想到了你说的话，你说，让我自己去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好人，我就去委托了私家侦探。”

艾德点头：“结果呢？”

倒霉蛋语速极快，仿佛要把最近的见闻全部吐出来一下：“结果，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第一时间就去治安署报案，当然！我没有透露出半点有关于你的事儿！半点都没有，我只上报了侦探调查出来的事儿，他们都当我疯了，跟我说，我应该去找心理医生，只有那里才能治疗癔症。”

“去他妈的治安署，我刚走出治安署的大门，那个一直以真实之我自居的声音就开始威胁我了，他说：你看着我们，我们也在看着你。”

“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该死！我就应该在那件事后，买一张去赫尔伦的船票，消失在其他星环。”

听着都觉得是一段倒霉催的经历…不过和遗民扯上关系的哪能有什么好事。

“所以你才没喝那杯血液？”

他点了点头：“我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种恶臭的液体……我有预感！我喝下去，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艾德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道：“你的预感是正确的，选择也是正确的。”

“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去找治安署报案。”

他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艾德笑了笑，右手变出狼爪臂铠：“去告诉他们，你见到了一个这样的男人，描述的详细一点，你的案件会第一时间得到受理，不过，如果你不想下半生都活在监控里的话，就不要再透露出自己拥有第二段记忆，不要透露出你脑子里有其他的声音。”

倒霉蛋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怅然：“我这个病，能治好吗？”

艾德摇头：“我不知道。”

“唉，那也没关系，说是精神分裂，可我总感觉，我和我脑子里另一半很合得来。”

艾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个记忆，告诉你，他来自地球的哪里，哪个年代？”

“他好像在刻意隐瞒关于地球的事儿，我只知道，他来自一个常年战乱中的国家。”

……

依耶塔揉搓着手指，运着魔力，他摇头道：“你太鲁莽了。”

“他们迟早会发现我们，那我们不妨试试，直接把新生儿绑到他们门前，守门人会不会开门。”艾德很无所谓的耸肩。

“尝试的机会，我们可能只有一次。”狼王叹了口气。

“机会有几次，我说不准，但一个无辜者的命，一定只有一条。”

“所以才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太狭隘了。”

艾德摇头，不想跟一个有些广视角，立场都不同的伟大存在争论这种问题，道：“唯一的问题是，他可能骗了我，我们应该在后续调查一下他。”

狼王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抓着艾德的手臂，用月光捆着发出低沉吼声的遗民，乘着月光，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