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沉。”

林芷瑜重复念道。

这名字就不好。

“我明天来找你。”她继续说，站起身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随后快步离开。

他受伤了不能碰水，还得等伤好了才能洗澡。

蒋星沉坐在诊所冰冷的椅子上，左手上打着点滴，他很久没吃东西，离开的女人说给他打点营养液。

右手臂的疼痛延续在心头，眼神平静，望着被白色纱布包裹的右臂。

他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躲在恶臭的角落，吃着垃圾桶里的食物，反头便望见一位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很好看，年轻貌美，背对着路灯都瞧得出她白嫩的肌肤，杀人的时候，眼神冷漠无情，像是覆满冰雪的山巅，寒意肆虐。下手狠毒，动作干净利落，那只白净的手心紧紧握着的大块碎片，在光线的折射下，灼人目光，鲜红的血从手指滴落，匕首已在转眼间刺入袭来的男人胸口。

她不怕疼吗？

蒋星沉坐在一边捂着手臂，反正他挺疼的。他这么想着，忽然一道寒光掠过全身，被人拉了起来。

他站在她身边，连她小巧的耳朵的轮廓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把人杀了，现在…她会看在自己救了她的份上放过他吗？这样冰冷的女人，一定会杀了他吧。

无所谓，反正他也打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一条烂命而已。

下一秒，悬起来的心似乎在冰冷的山川划过，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是本能。

“我带你去包扎。”

划过后，心坠落在踏实的平地，他看着她的背影，不杀人灭口？

“还不跟上？伤口不处理会烂掉。”

他看到人侧身瞥了一眼，她的目光依旧携裹着寒意，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索性闭紧了嘴，随后挪动着步伐，前面的人才转身继续走。

他收回思绪，扫过扎在左手掌的细针，双眼微眯。

第二天，林芷瑜带了吃的来到诊所，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她问了一下小护士，别人告诉她，蒋星沉在她走后的十分钟，就离开了。

林芷瑜望着偌大的商场，回忆戛然而止，过去的事不愿多想。

忘记过去，现在是新的开始。

她努力告诫自己，缓过神，没过多久，四人陆陆续续回来，买完单后，‘A+’可以送货到家，填完地址，她立马找人订购了韩闻生的各项要求。

几人一同离开，在外面一家菜馆解决晚餐，林芷瑜把108的钥匙单独拆下来交给韩闻生，叮嘱他务必妥善保管，并且有空再去配一把备用，然后交代温红花明天把改造项目初表做出来。

和几人道了别，她回到家里，陪周媛坐了会，然后洗完澡。

只开着一盏暖黄调的落地灯，昏暗的房间内，她窝在沙发里，手上拿着毛巾盖在脑袋上，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十分安静，这种情况下人最容易多想。

她和蒋星沉的事，如今整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些折磨人的记忆从见到他那一刻，像流入小溪的清水，水流缓缓，不像汹涌澎湃的大海，袭来铺天盖地的痛苦，那是一种滋养在身上每一处的病毒，只要发作起来，缓缓递传到全身，那种极慢的痛苦，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折磨。

她那时害惨了他，今天本不想去见他，可到了‘A+’想起他，她就没办法看他向以前一样，落得一个悲剧的下场。

她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脑袋搁在后背，仰着头，不够明亮的暖黄色光线，像日落时最后一缕残阳，亲吻着她纤细的脖子。

瘫了有几分钟，她起身拿了手机坐回来，拨出一个电话。

“怎么了？”那头的声音依然低沉磁性，通过电话传来显得更加令人沉醉，她打开扩音把手机放在沙发扶手上，重新拿起毛巾慢慢擦拭。

“没怎么。”她说。

邵厉衡微乎其微皱了下眉头，“在干什么？”紧接着问道。

他的声音对林芷瑜来讲，是极其具有魔力的，那种缠绕在心头的折磨淡了许多，可全身依旧在微微泛着疼，病毒还未离去。

她有些心神不宁，“擦头发，刚刚洗了澡。”

“不开心吗？”

他还是听出来了。

“有点，别担心，我一切都好，就是我自己钻牛角尖。”

“嗯…”邵厉衡应了一声，不再多问，他起身转向窗口，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他嘴角微拉出一点弧度，声音温柔，还带了点宠溺的哄意。

“我念段诗集给你听。”

在这难得的时光，昏暗的房间，她静静听着邵厉衡念着流利的英文，语气温柔轻缓，是小溪中的缓缓驶来的小船，拎起她上岸，落入满身沉醉的酒杯。

他的声音像极酿了多年的香醇浓厚的红酒，将她浸泡，将全身的病毒麻痹，令她失去神智，只想在这一瞬间，时间永恒。

毛巾早就被放在一边，她乖巧的趴在沙发上，耳边是天神的低语，是她信仰的神灵。

她能跟上邵厉衡的速度，在心中翻译：

月色落在窗台，晚钟响起，白鸽沉睡在教堂。

人类无知乏味，噩梦惊醒，灵魂飘荡在街角。

而我，是世间浑浊的肮脏，是黑暗中的泥潭，我匍匐在街道的每一处，直到。

直到，误沾在陌生的灵魂身上，借用无神的眼睛，见到月色朦胧。

之后不久，邵厉衡听到对面平缓的呼吸声，他慢慢念出最后一句，“若我归世间，那么月光是唯一的归宿。”

他结束后，独自坐在窗边，听着手机那头的人熟睡，夜空闪烁，周围静谧无声。

被她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安心。

他这么想着，有些掩不住的喜悦，平日的无聊和乏味，消散无踪，在这一刻，他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过了一阵，他才把电话挂断，给她的聊天框中发送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