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桓在朝臣和百姓的簇拥中，返回福宁殿后，来不及休息，就要见一个人——李若冰！

“勤王大军眼下的情形如何，是否堪用？”赵桓从徐克手里接过湿润的手巾，一边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问道。

李若冰脸色较为难堪，低沉着声音说道“陛下，这，勤王大军，恐不堪用。”

赵桓的脸色也有些低沉，整体来说，处置罪臣，向百姓表明抗战之决心，这一套操作下来，不说尽收民心吧，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分才对。

而且随着皇位的稳固，权利的上升，赵桓的心里也升了些许的轻敌之心。

太平城里有禁军营司五万敢战士，不管勤王大军怎么算，控弦之士，起码也得有十万之众吧，再加上京畿之地的其他兵马，还有河北退回来的，各地赶来勤王的，别的不说，把匈奴赶出黄河以南，应该不成问题的。

奈何李若冰一上来，就一盆冷水倒在了赵桓的脑袋上，勤王大军不可用，这不就是变相的说敢战士不可用吗？张九崴手底下的勤王大军现在大半都是敢战士组成的。

张彦昌、李邦昌、宋杲武这三位御前执宰，虽然只有张彦昌负责一些具体的事物，可到底是跟在天子身边，咨询顾问，也不是等闲。

宋杲武也算知兵，立马替天子问道“是，张老将军不可靠？”

“不！”李若冰连忙摆手，坚定的说道“张老将军对于朝廷是绝对忠心的，也是地方将领中难得心向朝廷的大将。”

宋杲武愕然，心理落差有点大，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问话了，李邦昌眼极嘴快接过话题问道“李学士，你出京一次，该不是被他张九崴花银子收买了吧？怎么急着替他说话？”

李若冰心中明白，这是李邦唱在开自已的玩笑，却也没有半句闲谈之心，面色坚定的说道。

“好教李大人知道，这一次张老将军从波阳镇起兵向京城进发，在出兵之前，熊挺昌就在军中抓了几个逃兵，被熊挺昌砍了脑袋，就悬挂在大营门前，这才让兵马迅速出发。”

李邦昌愣了片刻，沉声道“怎么回事？是张老将军，指挥不动那些兵马？”

李若冰摇头，说道“其实据我所知，这几人并非逃兵。”

“什么？”李邦昌有点迷糊了，不是逃兵，那砍他们脑袋干什么？这不成了冤假错案了吗？

李若冰颔首，沉声说道“是这样的，勤王大军中的敢战士，人心涣散，军纪荡然。为了御使部下，必须要凶悍残暴，即便没有逃兵，也得找出逃兵，当众斩杀，震慑军心，若非如此，恐那些敢战士也不会听从军令。”李若冰说到了最后，声音都低下去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纯粹的文官，对军中的事情，根本就不清楚。这次被赵桓派去武城，处理范文程投靠匈奴，骗取勤王大军的事情，也算接触了军务，加上勤王大军中多有杂乱，像张俊义这种，想要改换门庭，从中，李若冰也多少知道了一些军中内幕。

而且他也想弄清楚，勤王大军之中的事情，所以狠下了一番功夫。

最终的结果，却让李若冰不寒而栗。

“陛下，诸位大人，要说敢战士的衰败，罪孽深重的祸首，还是那贼人童三天，陛下诛杀此獠，实在是罪有应得！”

李若冰滔滔不断，讲述了起来，当下的敢战士，这个大型的集体中还是以种家为主，不过战力却倒退了十多年。

像当年的敢战士中第一人姚忠，此人有天生猛将之名，他成名于太上皇当政期间，人生的高光时刻，姚忠曾经击败西凉主力，渡黄河追击六百里，斩首过万人，差点打到了西凉都城之下。

姚忠此人，放在武德并不丰沛的大奉，如此战绩，几乎就是卫青霍去病了。

可就是这么一位猛将，结果如何？

很不幸，他的头颅被西凉的一个骑兵拿走。

至于姚忠为什么会死？

自然要归功于童三天此贼的指挥有道，当年他在西北前线，一阵催促姚忠迎敌，还故意给他扣上了欺君的帽子，跟姚忠一同出战的还有曹文昭一些老将。

结果因为他深入敌营，遭到了西凉大军围攻，其他各部寡不敌众，姚忠也不幸被西凉铁骑包围，连续挑二十六骑，最终还是被一枪洞穿了心口，头颅被割取，换成了军功。

姚忠之死，不仅断送了敢战士中的一名的猛将，也让不少有能力的将领身死，后来论功行赏也寒了不少将士的心。

彼时张九崴已经年近六十，可还是得重新披挂，晋阳之盟，攻取燕云。

结果赵吉又把指挥的重任交到了童三天的手中，又是一场惨败，张九崴不仅损失心腹大将，也直接丢了官位，退隐归林。

“姚忠阵亡，敢战士连番失将，燕云惨败，有让敢战士失兵。在这之后的数年之中，敢战士不仅没有恢复元气，反而因为彼此争斗，离心离德，造成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上下隔绝，号令不行的局面，今日之敢战士，早就是一团乱麻，哪怕是犹有威名的张老将军，此时恐怕也回天乏术。”

宋杲武耐心听着，沉声说道“照你这么说，张老将军刚出山的时候，摆出百万大军的架势，他是真心来勤王，只是他也没能想到，敢战士竟然变成了这番模样。”

李若冰用力点头，“宋大人所言极是，也正是因为张老将军发现了军中情况，这才让张老将军改变了战略，不得不陈兵波阳镇，等候更多兵马聚集在一起，到时再图进取。毕竟按照敢战士的情况，即使主动出击，恐怕在面对匈奴的时候，也是败多胜少！”

宋杲武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不满李若冰的话，还是不满敢战士，又或者杂而有之。

“这么说，卢天象攻讦张老将军，说他拥兵自重，是冤枉好人了？”

“不！不是！”

李若冰连忙摇头，说道“好教宋大人知道，敢战士虽然背负天下第一强军的名头，可是已经烂到了谷子里，对比起京畿军队，恐不差一二，张家对此也是难辞其咎。臣这里有一封张老将军向陛下请罪的札子。”

李若冰说着，果然掏出了一份札子，双手托着，递给了赵桓。

宋杲武已经帮赵桓问出了大部分问题，只是赵桓的心情也越发沉重。

他特别能理解张九崴，因为在不久之前，赵桓就面对着相同的烂摊子。

现在张九崴面对的，只怕是要比京中的烂摊子还是大许多倍的烂摊子。

张九崴在札子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写道。

“万般罪孽皆是老臣无能，敢战士整顿，势在必行。纵然不能让敢战士脱胎换骨，也要提防敢战士糜烂，为祸天下……”

张九崴没有继续说，可赵桓也明白了。

这帮大爷们，弄不好可能投降匈奴，帮着他们来侵略大奉，指不定到时，赵桓就要被哪位大爷拿在手上，向耶律师报取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