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里，只要是稍微精悍的士兵，都盼着借着裁撤的机会，赶快脱离军籍，然后就可以改头换面，既得了赏银，有可以在以敢战士的身份，重新进入军中，继续领军饷，什么都不变，却是洗去了贼配军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在这个环境下，耳濡目十几人，还不是近朱则赤近墨着黑。

不过王德到底不是个没良心的，心里面一直感念赵桓的恩遇，也知道勇卫铁骑对大奉的的重要，因此他只吃了一成不到的空饷。

王德心里头计算了很多次了，他只要严格训练，让大家伙士气高昂，弓马娴熟，三十五个人的缺口不算什么，完全可以在保证战斗力的前提下，还把空响给吃了。

王德打的算盘没出错，勇卫铁骑的战力也的确不错。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赵桓手上，竟然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阵亡名单，这份名单来自禁军营中军。

连续三十五个重名，而且全都阵亡在一次战斗之中，就这么凑巧啊？

王德惊愕之余，快速思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赵桓对待士兵非常重视，而且还是勇卫铁骑这种亲儿子，那更是重视的不得了，常常会亲自抄写名单，勇卫铁骑又是击败耶律罗丰的主力，死了多少，伤了多少，还剩下多少，必须清清楚楚。

过去的时候，王德为了掩人耳目，就从禁军营中军弄了几十个人过来，遇到了校阅，把这些人拉出来充数，等一结束，在把他们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而这一次情形不同，天子不但盯着勇卫铁骑的人数，还对阵亡将士有丰厚抚恤。

既然这样，不如就把空额报上去，算是战死，既能防着吃空饷的事情露馅，还能在赚一比，岂不美哉！

按理说这一次打得这么惨烈，有人尸体被踏碎了，有人掉到了汾河里，几十个人而已，没什么问题。

可凡事坏就坏在认真上面。

赵桓这个天子，不辞劳苦，除了禁军营的兵马之外，勇卫铁骑也不敢放过，等他查到勇卫铁骑的时候，光是这个名字就已经让他提了几分心思，结果抄了几十个名字，就觉得怎么这么熟悉，结果一看，一翻出来，好家伙，三十五个。

赵桓一翻，正好还跟勇卫铁骑阵亡的名单完全一致。

赵桓疑惑的看着这些名字，急忙让人去查，结果回报结果，让他可谓是怒火冲天。

这三十五个人，并没有战死，还都在军中，只不过换了个名字，有重新登记上了军策。

王德气得不打一处来，原来他这边刚报阵亡，他的那些个兄弟一看，既然人都死了，他们这边还有大活人，算怎么回事啊？

干脆也报了阵亡，让那些人改个名换个姓，重新投军，反正他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喽。

一切的计划看似完美，可就是操作此事的人读书太少，做事太糙，愣是直接原封不动抄名单，虽然顺序不一样，可到底还是让看出了端倪。

“王德，朕让你瞧不起读书人，还管他们叫‘子曰’，挖苦讽刺，你手下要有几个好点的，但凡会两句‘子曰’，朕也不会发现把柄吧？”

王德捏着名册，突然昂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询问，臣如实相告，王德对待陛下，没有半点秘密，就算没有名册，也是一样的！”

这家伙绷着脸，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心虚。赵桓瞪着他好半晌，只能切齿长叹“王二啊，王二，你可真是个泼皮！”

这一声长叹，让王德没来由松了口气。

吃空饷这事情实在是太普遍了。

他吃得也不算太多，关键是陛下怎么看这件事情。

假如是赵桓拿出名册之后，他才逼不得已承认，那事情可就糟透了。不光贪财，还欺君，按照赵天子的脾气，王德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可他没有欺骗天子，这就是最大的保命伏。

果然，赵桓没有在问下去，而是重新拉王德坐下，语重心长道“王二，朕和你推心置腹，你能听得进去吗？”

“能！”王德用力点头，“陛下，臣以前糊涂，现在臣明白了，臣其实什么都不缺，干嘛贪那几个钱，就那么不开眼！”

赵桓摇头苦笑，“朕有不是让你当圣人，你想要钱，朕会给你。用不着你王二动手，你见过那个李宗良了吧？朕已经派他出使西凉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西凉还是会想清楚的，至少他们不会跟着匈奴继续干下去，进攻咱大奉了。”

“西凉那个穷地方，除了牲口青盐多，什么都缺。现在因为战事，商贸断绝，东南有的是堆积的茶叶生丝，关键没地方去，只能留着发霉。朕已经派人了，王二，你一年想要多少钱，十万贯，还是二十万贯，五十万贯还是一百万贯！你说个价出来，朕绝不还口。你都救了朕多少次了，朕是那么不开眼的人吗？”

王德又一次被暴击了。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天子的时候，这位赵天子都会立刻给他全新的体验！

“陛下，臣惭愧，臣该死，臣见钱眼开，臣，臣就是穷怕了，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凡是从手上过去的钱，就想扒一层皮，不拿点浑身不舒服，臣，臣真该把个爪子剁了！”

“行了！”赵桓低声呵斥，“没了这双手谁去帮朕收复燕云驱赶匈奴啊？咱们说点正事吧，王二，你吃了三十五个空饷，捞了多少钱？”

王德顿时垮了老脸，半晌之后，他不好意思地抬头，“陛下，臣，臣从来没算过呀，等臣把他点算清楚了，一定都还给陛下。臣，臣认罚，罚三倍，五倍，十倍也行啊！”

赵桓更气了，“你这是让朕逼着你吃更多空饷啊！你说不清楚，那就让朕给你算一算。”赵桓清了清嗓子，而后低声道“我大奉禁军每人每年，差不多要消耗五十贯左右，还有二十石左右的军饷，对吧？”

王德点头，“陛下算的不错，如果是厢军，只要三十贯就够了。”

赵桓轻叹，“积少成多，三十贯也不少啊！步卒是这些，养一个骑兵足够养三个步兵，像勇卫铁骑这种，起码一个顶十个！一年下来，整整五百贯！这还没有计算军械兵器，也没有算粮饷运送，民夫牲畜，这些损耗都加上去，就算倾尽朝廷税赋，朕最多只能养活二十万可战之士。”

赵桓猛地扭头，“王二，朕不喜你吃空饷，可朕也清楚，就算你们这些将领个个清正廉洁，不贪不占，把钱都给了士兵，朕也养不起多少人马，更不要说恢复燕云，犁廷扫穴，这些都是朕的一厢情愿，根本就做不到！”

王德老脸通红，越发羞愧，只能苦兮兮道“陛下，臣久在军中，将士们提着脑袋上战场，挣的粮饷，近一半都要用来养家糊口，臣虽然吃空饷，可臣从来没有少给过哪个士兵的粮饷。人，那是一大家子，都等着油米下锅！”

赵桓点头，“王二，你总算说道点子上了，募兵这条路，大奉已经走绝了。朕问你，如果朕给将士们分田地，让他们各自家中靠着土地，安心过日子，朕需要给每个士兵多少粮饷？”

王德一听，瞬间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陛下，若真是这样做到话，每个步足每月，大约一千文或一千五百文就够了，粮食估计一个分一石也就够了。”说完之后，王德又摇了摇头，颓然道“可上那去找怎么多的土地？”

军饷缩到了近四分之一，粮食也减了整整六成。

以土地养兵，还真是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