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偶尔听到几声猪哼哼。

赵宗和刘氏起初在小声说话，后来声音越来越大，隔着窗户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宗一直抱怨赵景元不懂事，甚至翻出很多陈年旧帐。

刘氏好言相劝，但是没什么效果，反倒像火上浇油。

“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不管怎么说，你是他舅舅，哪有舅舅不管外甥的？现在把他赶出去，天寒地冻的，你让他去哪？”

“我没有这个外甥，我才不是他舅舅呢！谁知道从哪里抱来的野种！要不是我姐姐心慈手软，他能活到今天？”

“你别这么说，姐姐可是帮过咱们的。买这房子的时候，姐姐出了一大半，西厢房就是专门给她留的。姐姐走的时候，不是留下一笔钱吗？等景元大了，让你给他买房子、做聘礼，你怎么都忘了？”

“胡说，哪有这事！房子是我自己买的，姐姐虽然出了些钱，我早就还给她了。留下的钱只够买墓地和棺材板，根本没剩下什么！你别瞎掺和，难道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

赵妮已经十六，眼看就要出嫁。

她这个当母亲的，还没为女儿准备好嫁妆。

如果不能风风光光嫁出去，在婆家难免受委屈。

他们家只有几亩薄田，勉强能吃饱肚子，哪有闲钱准备嫁妆，刘氏也正为这事发愁。

一看刘氏不说话，赵宗来了劲。

“让他住在这里也可以，吃住都得另算。明天我就给他找份差事，不能闲着白吃饭。开春之后，我再帮他租几亩地，自己种自己吃。等有了收成，就拿来抵饭钱。房租可以免了，但是得帮家里干活，以后养猪喂鸡的事都是他的。”

赵宗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就是故意让外甥听清楚。

赵景元心里越听越生气，真想冲过去，把碎银子砸在他脸上，然后一走了之。

当舅舅的竟然和外甥算的这么清楚！

还有没有亲情？

还有没有良心？

就算外甥不是亲生的，但是赵妈没有亏待他，赵宗怎么可以昧着良心说瞎话。

和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结清了饭钱，以后和他一刀两断！

赵景元转念又一想，自己把银子全给他，将来怎么办？

以前在丁员外家做工，管吃管住还有几个零花钱，现在无房又无地，什么也不是，说白了就是个流浪汉。

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绝对不能义气行事。

如果在赵宗家吃饭干活，勉强可以生活下去，但是赵景元受不了这种窝囊气。

而且打工种地能有什么出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赵景元把身上仅有的几件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面前。

一张龙珠的当票，如果不去赎当，这就是张废纸。

还有几两碎银子和十来个铜钱，应付几天没问题。

钱花完了怎么办？

……

第二天一早，赵景元躺在床上，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说是饭菜，也就是玉米糊糊和杂面窝窝头，外加一盘小咸菜。

庄稼人早晨能吃到这些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景元昨晚吃的不多，又一直在打坐念咒，半夜里饿得肚子咕咕叫，又不好意思去厨房找吃的，只能强忍到天亮。

“景元我儿，快来吃饭。”

听到刘氏喊他，赵景元赶忙跑出来。

院子里白花花的，竟然下了一夜雪。

四个人坐到一起，赵宗还是满脸嫌弃的表情。

赵景元装作没看见，喝了碗玉米糊糊，吃了两个杂面窝窝头，放下筷子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

“我出去转转，在家里憋得慌。”

“别走太远，一会儿我找你有事。”

“再说吧！”

赵宗气的张嘴就骂。

赵景元也不理他，抬脚出门，往县城方向走去。

雪下的很大，还没来得及清理。

赵景元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城，凭着记忆找到宝丰当铺。

在当铺的左前方有一家百汇钱庄，几个伙计正在清扫门前积雪。

赵景元跺了跺脚，绕过伙计径直走进钱庄。

有个伙计认出了赵景元，和其他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钱庄的布局和当铺差不多，高高的柜台，明晃晃的招牌。

老板也是个精明的中年人，看到赵景元进来，就放下毛笔，笑脸相迎。

“年轻人，买卖兴隆啊！”

他以为赵景元是做生意的，到他这来兑换银两。

“老板，请问放贷吗？”

钱庄老板犹豫了一下，他看赵景元穿的普普通通，不像特别有钱的样子。

“你要贷多少？”

“一百二十两。”

“贷多久？”

“今日还。”

“哦，……”

真奇怪，哪有当日贷、当日还的。

钱庄老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景元，努力寻找疑点。

“这位小哥，一百二十两不是个小数目，我得问清楚才行。”

“你讲。”

“请问，你贷这些银子做什么？”

“先去旁边的宝丰当铺赎当，然后把银子还给你。”

这小子是想空手套白狼，中间赚差价啊！

年底缺钱花，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钱庄老板见的多了。

他微微一笑，摇头拒绝。

赵景元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接着说：“老板你放心，今日一定全额奉还本金，利息一分不少。如果不相信，可以派人跟着我，你看怎样？”

放贷赚差价是钱庄的老本行，一天之内就能挣到利息，钱庄老板不免有些心动。

他和当铺老板是朋友，还派自己人跟着，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于是钱庄老板和赵景元约定好利息，给他开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外加二十两银子，并叫来两个伙计，低声嘱咐了几句。

两个伙计和赵景元差不多大，他们也不明白赵景元到底要干什么。

“老板，咱们有言在先。你派人跟着我可以，但是不能乱说话。要是随便说话，就没有利息了。”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赵景元带着钱庄伙计走进当铺。

当铺老板认得赵景元，看到这个架势有些奇怪，赶忙打了声招呼。

赵景元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说要赎回那颗珍珠。

当铺老板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