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与蔷薇》

第10章 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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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停地变幻,水泥地面不停地移动,多么轻巧快意。划过一条直线,水泥地不见了,变成了黄泥地。泾渭分明,这边是安吉,那边是广德。不,那里是安吉,这里是广德啊,回去吧。一阵心惊,人飞了起来,又坠落,向着黄色的山土、裸露的石头坠落。绿树成荫,蓝天白云,丛林深处,飞翔和坠落的感觉是一样,崎岖的山路和陡峭的山崖一样,摩托车轰隆隆,下雨了,泥路在流动,终于还是要坠落,要着陆了,像山里的麂鹿,赤身裸体,鲜血淋漓。每个人看着,笑着。饥饿而渴望,渴望让人心悸。往黑暗里去,一个静谧的夜晚,一个女人在蔷薇花开的庭院里,慢慢褪去衣服。花瓣飞舞,落在她身上,变成血液,血液蔓延全身,把光线吞没。黑暗里没有了,人没有了,人消失了。不是,人走了,留下空荡荡的庭院。快走吧,快走吧,不,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不要走。”陈津燃呼喊着醒过来。

洁白光亮的实验室被分割成两个空间。隔着巨大落地玻璃的里面,塞满了各种闪着指使灯的仪器,和各种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一些杂乱的光线映透着玻璃。洪费从一块屏幕后走出来,从里面打开自动控制的玻璃门,来到相对空旷的外面。陈津燃坐在沙发上,摇摇头。

“怎么了,没事吧?”洪斐问。

“不小心睡着了。”

“做恶梦了?”

“也不是,梦里景色美得很,可就是让人心悸。”陈津燃回味。

“你可能是太累了,我看你最近好几次,都睡过去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剩下的一点调试交给我,你说呢,老板!”

“那辛苦你了,老洪。我收拾一下。”陈津燃起身拿东西。

“对了,有个事得提醒你一下。”洪斐说,“昨晚赵桐给我打了个电话。”

“什么?他说什么了?”陈津燃停下动作。

“就问了他被警察通缉的事,不过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他,他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这事得和警察说。”

“有必要吗,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估计接下来他会找你打探消息。”

“好的,我知道了。你把通话记录给我,我回去时去趟警察局。”

“好。那个,他被通缉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没确定,他躲起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干没干。如果他还找你,你劝劝他。”

“明白。”

出来时是下午将晚,陈津燃开着车出了华东大学,到了警局门口,碰到回来的关正弘。

“陈博士,来得真巧,正想找你呢。”

到了会议室,关正弘继续说:“下午本来想叫你来开会,考虑到你现在的工作,还是不敢打扰了。”

“我过来也是有事,亚楠呢?”

“那个,那我问她,看她忙不忙。”关正弘说着拿出手机,“法医和痕迹课那边有突破,已经确定了甄严中的毒——雪卡毒素。这种毒素很少见,容易混淆啊。”

“雪卡毒素?”

“对,网上我查过了,那是一种无色无味,耐热,脂溶性的大分子聚醚神经毒素,是剧毒,猛毒,毒性是河豚毒素的一百倍,只要食用有毒鱼肉200克,就能致人死亡。这种毒一般来自于深海鱼类,鳗鱼、石斑鱼、珊瑚鱼之类,鱼越大就越有毒,特别是内脏。”

“这么说鱼胶——”

“鱼胶就来自海洋里的大鱼的内脏,所以甄教授的死于一场意外又变成了可能,可是我们第一时间对那些鱼胶做了检测,结果是没有一点雪卡毒素。如果是一场意外,那真是太巧了,刚好吃了那些被毒污染的鱼胶了。”

陈津燃沉思不语。

“这种雪卡毒素可来之不易,如果赵桐投毒的话,按我们所查,他是如何得到这种毒物的呢,几乎没可能啊。”

“对了,我有赵桐的消息,他给我们课题组的洪斐打了个电话。”陈津燃说。

不及关正弘回答,门口有人先开了口。

“哦!什么时候?”张从军进门就问,避免有人起身招呼,手掌向下压了压。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温亚楠。

“昨天晚上。”

“说什么,人来了吗?”张从军坐在长桌的一头。

温亚楠慢慢地挪着,不情愿似的,隔着一个位置坐在陈津燃的旁边。

“人没来,说电话里就是打探消息,洪斐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没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还有必要让警方知道,所以我替他来了,我还把通话记录要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用,也许你们可以去通讯公司查一查。”陈津燃缓缓说道。

“这个,要感谢小陈博士理解我们的工作啊。”

“另外,洪斐说,赵桐接下来很可能会找我,打我电话。”

“对啊——”关正弘反应挺大,抢先开口,“那我们不是有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温亚楠思索着,“我们把陈博士的手机监控起来,如果赵桐电话过来,或许能找出赵桐的位置。”

“是啊,可行不,找技术科同事问问?。”

张从军点点头,说:“是个办法,当然要陈博士同意才行。”

“至少,能听听赵桐说些什么。”温亚楠表示赞同。

“我愿意配合工作。”陈津燃说,“当然,赵桐不一定通过电话联系我,有可能是通讯软件,甚至是邮件。我的意思,他必然想打听他被通缉的事,我希望能想向他透露案情,并直接询问他关于案情的口供。”

“奉劝他尽快自首吧,逃不了的。”温亚楠说,看向张从军,“不过案子的确有许多急需解答的疑点,我觉得可以问。”

“可以。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商讨一下,该问些什么,我就不参合了,我去通知技术科过来。”张从军说着,起身走了,在门口处停了一下,“对了,陈博士,关于这个案子讨论会,下次你有空可以来参加一下。”

“好的,随传随到。”陈津燃回答,目送张从军出了门。

“哟,大忙人,又对我们警察工作热心起来了。”温亚楠笑着说。

陈津燃笑了笑,说:“温警官为人民服务,您辛苦了。”

“案子领导们很关心啊,特别是张局,我们要更努力才是。”关正弘说。

“对了,我记得张局说过他办过一个现场很相似的案子,后来怎么说?”陈津燃问。

关正弘点点桌子,说:“是的,多年前的案子,死者是个妓女,比对现场布置,的确极其相似。不过案子已经破了,凶手叫陈大金,是个凶残且变态的惯犯,杀人抢劫强奸无恶不作,在当年就已经伏法。”

“陈大金——”陈津燃摇摇,“简遥的死亡现场的确不像普通人能干,我总觉得赵桐作为凶手的说服力差了点。”

“一步一步来呗,感谢你能主动配合。”温亚楠说。

“哪儿的话,本来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从没放下。”

“看来没被恋爱冲昏头脑嘛。”

陈津燃呵呵笑着,想到了林鹿薇,整个脸都舒展了,陶醉的神情浮现出来。嘴里却说:“天中集团和两起凶案的关系没有撇清。虽然我进了天中集团,但是林建云依然把我放在了课题组,而实验室还在华东大学里面。我离得远,暂时没得到天中内部的任何信息。”

“你明星女朋友那呢?”

“也没有,但是我见到很多老师生前认识的人,有线索我会主动说的。”

“但愿如此。”温亚楠悻悻说道。

从警察局出门,天已经黑了。回到长宁西郊的别墅,陈津燃已经疲累不堪。摊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梅姨端着一杯牛奶过来。

“小陈,你一定累着了吧,可不好那么熬夜的。”梅姨说。

“你说什么,什么熬夜?”陈津燃把牛奶拨到一边,有些不耐烦地回。

“大半夜地不睡觉,起来看电视,还不是熬夜。”

“什么半夜看电视,你记错了吧,你是不是糊涂了。”陈津燃点点自己的脑袋。

梅姨音量和音调都拔高了。

“阿姨是有点老糊涂了,可我没有乱讲,昨晚半夜,就在这里,你还和我说了好多话你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几点的事?”陈津燃猛一下坐直了身体,声音也尖锐起来,“你给我仔仔细细地说。”

“昨天半夜两点了,我看了时间的。大半夜我听见了声音,以为家里进贼了呢,结果下来一看,看到你在这里看电视,还一直吃东西,大吃大喝的,我早上好一阵收拾。”

陈津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呢?”他问,声音有些失真。

“然后我问你怎么不睡觉,因为你明明已经困了,怎么又起来了,是伐?你看到我还吓了一跳,没得理我,后来嘛,又叫我一起看电视,然后我还陪你看了一会儿,可我老了,实在困得受不了,就回房了呀。”

“看什么电视。”

“全是林小姐,全是唱歌,跳舞,说话啥的,你还和我说,说这是哪一年,林小姐才多大,参加了什么?你忘了啊?”

陈津燃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寻着浏览过的软件,查看历史记录,印证着梅姨说的话。他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然后,他还干了什么,不是,我还干了什么?”

“那我不知道,我回房间里头了,我又不敢管你什么的,你说对不啦。”

陈津燃转过头,看着梅姨:“以前你半夜听到过什么响动吗?”

“这个就算有,我也不记得,小陈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表情嘎吓人的。”

陈津燃摆摆手。“没什么。”

“那——好吃饭了呀。”梅姨催道。

“我吃不下,你先去忙吧。”陈津燃说完,整个人又坐回沙发,闭上眼睛。

离开的梅姨带着声响,不一会儿,玄关那里有了更大动静。一个急切的声音迫近而来。

“津燃,津燃。”林鹿薇愉快地叫着名字。她身后的动静更大些,茹姐和助理小巩跟在后面,一人一个,双手伸得大大的,拿着一块白纸包装的片状物件。

“薇薇,你怎么来了,晚上不是要飞北京吗?”陈津燃站了起来,脸上的阴霾散去。

“北京要飞,饭也是要吃的,我用吃饭的时间来陪你呀。”林鹿薇说着,又看向后面,吩咐着:“先靠在那儿,小心点啊,慢慢来。”

“什么东西?”陈津燃问。

“给你的惊喜呀。”林鹿薇凑到陈津燃身边,“你不是很喜欢我爸那两幅画嘛,我给你要过来了,你可以挂在你那空隆隆的实验室了。”

“真的啊,我太喜欢了,你爸没不高兴吧。”陈津燃笑着说。

“管他呢,面上答应就行。”

茹姐和小巩放好东西,呵呵笑着。

“小薇,那我们过会儿再来接你,你和陈博士吃完饭call我。”茹姐说。

“不行,这怎么行。你们也要吃饭的呀,一起在这里吃吧,菜不够我叫外卖。”林鹿薇说。

“菜有的,有的,都没吃呢,我这就安排。”梅姨开心地说。

陈津燃也莫名地高兴起来,招呼着客人们坐下,把林鹿薇安在自己身边。

“其实我现在最喜欢最想要的画不是它们了”陈津燃对林鹿薇说。

“那是啥?”

“是阿亭那天给我们画的素描啊,你是不是偷偷地藏起来了,什么时候拿给我看看呗。”

“哪有,没有。”回头见陈津燃笑盈盈地望过来,林鹿薇有些扭捏羞涩起来,“看什么看,不给你看,少给我惦记着。”一语双关,她补充说。

“薇薇姐,你看。”助理小巩眼睛盯着电视,似发现什么,忍不住伸手去拿遥控器,“好像都是你的视频啊,薇薇姐。”

“这都什么时候的视频,怎么都没印象,我瞧瞧——”茹姐夺过小巩手中的遥控器,“先看看这个,咦——拍摄花絮啊,薇薇,这是你以前吧。”

“历史记录——”林鹿薇嘴里嘟囔着,“不对呀,陈津燃,你不会躲起来,偷偷地把我所有的视频都翻出来看吧!”她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出声叫了起来。

林鹿薇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充满询问的意味。

陈津燃被看得窘迫,都有些难为情了。

“什么叫偷偷的,”陈津燃不甘示弱地回应,“我自己的女朋友,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爱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你们管得着吗?再说了,你那么忙,我想见你也不容易,看看视频解解馋怎么了?”

“咦——”不知谁发出声音。

林鹿薇反被羞个红脸,“变态”她说。

“薇薇,看你那时候样子——哈哈,你现在要是敢这么干,我看要上热搜了。”茹姐对着电视点评道。

“是啊是啊,薇薇姐你太搞笑了。”小巩也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陈津燃也饶有趣味地看起来。

林鹿薇越看越羞恼,急了:“不许看,不许看,都不许看。”她抢过遥控,关了电视。

“好好,不看了,该吃饭了。”陈津燃说。

一顿饭的工夫如此短暂,陈津燃和林鹿薇在门廊下惜别。

“别送了,车就在门口。”林鹿薇说。

“我真不想你走。”陈津燃把林鹿薇拥在怀里。

“他们已经上车。”

“就让他们等一会儿呗。”

“也好。对了,津燃,我这次可能要去好几天呢,阿成被魏叔叔禁闭在家里呢,没人带阿亭出来玩了,然后我答应带他出来玩的,要不你帮我去吧。”

“可以啊。”

“好奇怪,他一开始就能亲近你,对你一点敌意都没有,他哥都没那待遇呢。”

“不奇怪啊,我和你说,你见到别人家的狗,有些对你亲近,有些对凶,你觉得是狗和你投不投缘,其实不是,狗只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它对你的是否有敌意,完全取决于它主人对你的真实态度,所以,是因为阿亭知道你喜欢我,他才喜欢我的。”

“我不喜欢这个比喻,你不能这样比喻阿亭,其实阿亭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他那是心理问题。”林鹿薇有些生气,甩开了。

“对不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知道,在我看来,动物相比于人,某些本质问题,没有区别的。”

“好啦,我不生气,我真该走了,再见吧。”林鹿薇说完,转头小跑着走了。

“再见。”

陈津燃还想解释几句,已无机会,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望着林鹿薇穿过庭院,出了铁门,隔着爬满蔷薇藤蔓的围栏消失了身影,陈津燃突然一阵心疼,那熟悉的感觉,与梦里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他用手压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

“梅姨,梅姨。”陈津燃冲上二楼,喊着。

“有没有安眠药?”他抓着梅姨,急切地问。

“这我不晓得,你去药箱里找找。”

“我太累了,需要睡觉。”陈津燃换成冷静的语气,“如果我晚上还起来,你不用管我,但是你晚上一定要留意,看我起来没有,你明天白天再好好休息,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

陈津燃把手中的药塞进嘴里,一扁嘴,吞下,再喝了口水。关了灯,房间里漆黑一片。才一会儿,灯被打开,陈津燃从床蜷起,拈来床头边的小药瓶,倒出两粒药,又塞进了嘴里,吞下,水也不喝了,灯又被关了,周围又是漆黑一片。

又才一会儿,黑暗中,手机灯亮起,发出嗡嗡声。

陈津燃摸来手机,看一眼,在黑暗里,他叹了口气。

“喂。”他接了电话,身体又蜷了起来。

安静的房间里,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晰。

“津燃吗,是我,赵桐。”

“你电话来得不是时候啊,兄弟,我困死了,吃了药,正要睡觉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津燃。”

陈津燃也不马上答话,缓了口气,问:“你到底什么情况?”

“我需要钱,我被天中集团陷害了,被魏书成那个王八蛋。”

陈津燃没说话。

“实验室重开了对吗,我听说老板留给你一张遗嘱,现在实验室归你了,我也是课题组一员,你得帮帮我。”

“老师视频是你偷拍的,你背叛了我们,对吗?”

“我,我只是对甄教授,我对他不满,没有要连累大家,我被魏书成利用了。”

“怎么说?”

“你知道的,我很想离开课题组的,找个出路。还记得我让你转交了电话号码吗?后来他找上门了,还假装了个身份,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可那是以我妈名义弄的新号码,我没给过别人,我能不知道就是他魏书成。”

“然后呢?”

“然后我帮他做事了,也拿了他的钱啊?”

“你干的事可不光彩。”

“你不懂,我需要钱,需要机会。到了后来,就有些骑虎难下了,但有想着魏书成替我兜底,我又怕什么呢?我还知道他和简遥那个贱人有一腿,看到偷拍的视频气疯了呵呵。”

“所以他指使你杀了简遥?”

“没有,那真的没有。”

“那警方干嘛通缉你,你又逃什么呢?”

“事情很蹊跷,我替他弄了些东西去吓唬简遥,算是给点教训吧,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人就死了。”

“你借机杀了她?”

“我有病啊,我图什么,对,我是讨厌她,可杀人不用偿命啊,你说借机羞辱一下,我或许有这种心理的,在别人眼底子下杀人,我找死啊。”

“可人终究死了,不是你是谁?”

“所以,我真想不明白,而且我换了老板的保温杯,老板又死了。”

“保温杯!老师可是喝了保温杯里的东西中毒死的。”

“唉,那正是我担心的,保温杯是我新买的,决不可能有毒。我在老板家里用新杯子偷换掉老板的旧杯子,是魏书成让我偷的,他说为了要搞到老板的DNA去查简遥的事,可后来也没来要,还失联了。你明白了吧,这一切有多恐怖,事情我都参与了,可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下毒,人却都死了,你说我能不害怕吗?他们有权有势的,我想我也许就是被安排起来的替罪羊,我只能先逃,躲在暗处也许能慢慢查清真相,我想向你借钱,我需要找人帮我。”

“借钱是其次,你主要想把魏书成这个名字告诉我,让我告诉警察,让警察去查对吗?”

“可你听到魏书成的名字并不惊讶,看来你知道的不少。——警察是一部分,还有你现在是天中集团的红人,天中的林总和魏书成他们俩并不对付,所以天中集团应该很想查清楚简遥被杀的真相。津燃,只有你能帮我吗,你一定知道怎么帮我的对吗,你也想弄清楚一切,找出老师死亡的真相,对吗?”

“自首吧,相信警察,他们会查清楚一切的,相信我,我和他们有联系,别他妈的再自作聪明了。”陈津燃强压睡意,双眼已是赤红,说话的口气至此已经极不耐烦。

那边沉默了许久,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津燃,虽然我以前喜欢捉弄你,去年愚人节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可是,我当你是朋友,你帮帮我。”

“好,那我给你准备钱,看你怎么查。”

“好,我再联系你。”

话音未落,电话在那头蓦地断了。

“小陈博士,你看起来很憔悴,怎么,没睡好?坐坐——”张从军走进会议室,看见陈津燃,出口问候。

“没有,睡挺好。倒是有些遗憾,昨晚吃了助睡眠的药,没想到赵桐刚好打电话来,这次通话收效甚微。”

“没关系,你也没泄露什么,对方也没起疑心,还有机会。”张从军安慰道,又面向大家说:“而且我们也总算亲口听到赵桐的一番说辞。好,简单地开个会,进一步对案情做个归纳,开始吧。”

空心的大长桌围坐着十几个警察,只有陈津燃一个人坐在后排,算是旁听。

关正弘站起来,朗声说道:“人到齐了吧。做并案处理的401案和406案,自案发以来,媒体关注度高,社会影响恶劣,虽然在大家群力群策下,还有陈博士的帮助下,很快锁定了重大嫌疑人赵桐,但是人没抓到啊,案情也有疑点,就是说案子还没破呢,还没到松懈的时候。案情大家都了解,新线索也都听了,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一个警察站起来。

“我个人依然认为,赵桐不是凶手,昨晚的电话内容更加证明这一点。凶手既然承认出手的行为,也就是我们目前认定的铁裙刑杀人和换杯下毒杀人——两种杀人手法,并且还有铁打的证人魏书成,那他还否认自己杀人干什么,这不打自招却不认罪的行为,实在不合理,更不合理的是,他还主动报警了。所以反过来说,赵桐认为的他被人陷害和嫁祸,是更合逻辑的。”

“说点不知道的。”关正弘没好气地说。

“现场的监控保留了死者死前一个星期7天的大楼出入人员的记录,这一个星期刚好是死者的桃色视频事件和死亡相隔的时间,这段时间死者几乎足不出户,总共才镜头里出现了8次,也就是总共只出了四次门,而且叫了11次外卖,而与之相关的人员,特别是魏书成,一整个星期都没出现,这也太巧,简直有意为之。我想,这一个星期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查吗,怎么样了。”关正弘问。

“没有收获——不过,我把时间往前推,大家知道,我后来找到了对面大楼的监控,能保留45天的影像资料,那个监控能看到八字楼大门,虽然很模糊,而且我们调取视频的时间也晚了,但是毕竟能看到案发前十几天的情况,诶,巧了,超过一个星期,就能发现魏书成的身影了。”

“小刘,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你发现与案子相关的进展了吗?”

“没有收获——”

“停——”

“我需要时间。”小刘还不死心。

“我和你说,你别再被那个苏有待忽悠了。亚楠,你说呢。”关正弘说。

“关队说得对,苏有待就是个大忽悠,刘哥你得防着点。”温亚楠说,“不过刘哥质疑的态度很给力,在对赵桐发出通缉令之后,我们对这个案子实在是有些松懈了。”

“我不觉得小苏都是忽悠的——”小刘警察不服气地说,“我觉得他说的对,如果赵桐不是凶手,那必然有一个幽灵或者一个神秘的力量隐藏在大楼里,在赵桐离去后就冒了出来,杀死简遥,这也符合法医对死亡时间的判断不是吗。而后,这个幽灵就附在赵桐身上,通过他的手下毒杀死甄严。这个幽灵可能是魏书成变的,有可能是林建云变的,有可能是任何人变的,但无论是怎样一种力量,必然要在某一天,走进那座大楼。我就是要找到那一天,那一点,也许看到了,我就明白了。”

“会不会那个神秘的力量,是躲在行李箱里被带进去的。”有个警察小声地说。

“咦——这也是个思路。”小刘闻之窃喜。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关正弘出声打破有些玄妙的气氛,“警察办案讲的是证据,不要给人看笑话。小蔡,你说一下。”

警察小蔡站了起来。

“张局,关队,根据两位领导指示,我们对一些情况不断进行摸排和查访,有些重点之前已经汇报过了,现在关于嫌疑人赵桐犯罪事实的证据链构建,我再做一个总体的说明。

第一点,先说犯罪动机,我们从简遥一个朋友那里得知,赵桐曾经对简遥表白爱意而被拒绝,而且简遥嘲笑赵桐是矮穷挫,就是和这个朋友电话聊天时,被赵桐亲耳听到。赵桐以上海本地人自居,其实来自周边乡下,家境并不好,我们发现他以前有过很多小额贷款纪录,经济拮据,这个人求好心切,喜欢维持表面相对体面的生活。另外一方面,我们听说,在课题组里,赵桐和甄严行动上最亲近,但也最被甄严看不起,我想二人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一些不为所知的磨擦。所以,赵桐一开始,可能为了钱,替魏书成干了前面那些事,可最后,不知什么刺激了他,导致他临时起意,一时冲动,杀了简遥。而后,他一边稳住魏书成,一边争取时间和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毒杀甄严,一雪前耻。

第二点,时间和地点,这个监控都有记录,显而易见,在此不做赘述。像简遥的死亡现场,当晚大楼里所有有可能出现在同一楼层的人,包括两个送外卖的,所有人嫌疑全部已经排除,如果真像所说的那样,是赵桐走后,有人冒出来,杀了简遥,那还真的只能是幽灵了。

第三点,物证和人证。

人证不用多说,关键证人魏书成,关联性证人也有几个,都录了口供。

至于凶器以及关联性物证,其实也非常明确。但为了更好闭合环链,我们还是做了更多印证。首先可以确定,那些所谓刑具,都是赵桐亲手制作无疑。我们在赵桐用其母亲名下电话号码所注册的网络账号里,找到了部分相关物品的购买记录,特别要说的是,网购记录的最后一条是一个进口保温杯,和甄严死前所用的保温杯一模一样。另外,我们还在他乡下老家,找到了制作刑具的场地,一个临时租用的农民房,里面有用剩的材料和简易喷火气罐、电焊、电割等工具设备,以及最后一个重要证物,监控里出现的行礼箱。

说到物证,之前现场遗留的丁烷气罐,听说昨天刘哥你调出来了?”

“那个是苏有待说要研究一下,我看关系不大,就——放心,昨天就给还回去了。”

“合乎手续就行。

至于其他证据,指纹,足迹这些,在简遥被杀现场,痕迹科的同事没有找到一点与赵桐相关的痕迹,这个说明,他特意做了处理,有没有杀心,可见一斑。同样,下毒的保温杯也没有留有他的痕迹。至于赵桐换回来的保温杯,没有找到,相信他是特意丢弃了,至于他打的那个报警电话,我想,那是在魏书成的要求下,为了稳住情势,不得不打的。

目前,只有杀死甄严的雪卡毒素还没找到赵桐与之关联的证据。我个人不认为甄严有死于鱼胶天然带毒的可能,这种毒素极为稀少,我们联系过一些相关机构,都表示没有遗失或者去向不明的毒素。这个线索比较新,我还没有时间。”

说着,眼神飘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女声作了回答。

“这个是晚了点,可我们也没想到啊。雪卡毒素本身检测手段有限,要先肯定,再予以对比确定。我是法医,可我不会算命啊,不能先猜到是哪种毒吧。再说,也没见你们查出来凶手用了什么毒啊,你们还说杯子被洗过的,不可能提前下毒呢,有解释吗?”

小蔡轻咳数声,整肃面容,郑重说道:“那个等抓到凶手,一定会有合理的解释,综上所述,我觉得证据链已经完备,只要抓到人,直接提交司法机关都是可以的。”

张从军伸手一压,警察小蔡坐了下去。张从军说:“大家怎么看,亚楠,你是我们局里的女侦探,你说说。”

“我持保留意见。”温亚楠说。

关正弘接话说道:“小温同志还在纠结是不是有幕后买凶的可能吧,谨慎点好,不过人确实是赵桐亲手杀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温亚楠笑笑,不置可否。

“陈博士,你说呢?”张从军又问。

“我想还是先抓到人再说吧。”陈津燃托着下巴,哑着嗓子说。

一个警察突然站起来。

“张局,有个情况汇报一下,昨夜那通话,到刚刚终于有进展。呃——虽然嫌疑人很小心,用了境外ip,再通过网络给陈博士打的电话,但是经过我们网络科的不懈努力,已经锁定嫌疑人打电话的地方——在崇明岛,但具体地址,无法确定。”

“崇明岛,这么说那天夜里溜了之后,是通过水路走的,那难怪查不到了,轮渡那块对实名身份查询相对不够严谨。”一个警察悻悻然地说,许是他跟丢了人。

“通知当地警方,马上排查设卡。不过,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大张旗鼓,避免嫌疑人二次流窜。”张从军说。

“我马上安排工作。”关正弘起身说道。

“散会。”张从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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