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大部分人而言，您的共情能力相对较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平静而温和的语气这么对我说。“最初做心理测试的时候，我感觉您与常人无异。可是，经过我们的脑部ct和深入催眠测试，我们重新得出了结论。”

我安静地坐在医生对面，听着她说话。

见我没有开口的意思，医生这才继续说：“别人为之悲痛的事，或者喜悦的事，您都没有太大感觉。”医生顿了顿“在催眠测试中，我们后续研究发现您唯一一次情绪大起伏大概是在十七岁左右。那是你最接近类似于陷入爱情的感觉，虽然很短暂。至于是什么事，您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您现在可以回忆起来吗？”

“一片空白吗？”我这么喃喃自语。

“嗯，准确地说，是一片漆黑的。”

“很抱歉，但是我不能想起来。”我抱歉地笑笑，对医生这么说。

“嗯，这倒也是。”医生神色了然。“即使是您潜意识的记忆也没有办法看到，不能回想也是正常的。”

走出医院，我并没有觉得低落，反而是舒坦和放松。

刚刚我并没有对医生说实话。我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暗夜里那双没有温度的墨绿色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是带着杀意的。而我，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感和炽热的心跳声。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大哥，刚刚那里好像有个人。”我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

“无关紧要。”低沉，却极其好听。宛如朦胧清晨教堂响起的第一声钟声，把我从梦魇中拉出来。

他飘过的衣角略过我的肌肤，很快消失在暗夜里。

不过大梦一场。一次黑夜小巷的狭路相逢，那却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有过的悸动，是我第一次切身有的感知，它清晰地告诉我真真实实存在。

这种感觉我并不想跟任何人提起。我很清楚，即使我说出来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也不会知道我看到的是谁，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我所感受到的。可是我固执地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在做心里测试之前，我拼命暗示自己不要把这段记忆跟别人分享，不要让其他人窥探。

显然，我成功了。

我从小就察觉到自己跟其他人不同。虽然看起来跟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交朋友。我也有很多朋友，跟她们一起大笑，聊天，追剧，听着当下的流行歌。可是我很难从这一切中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感受不到难过，感受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爱。我像一个天生的表演者，混在人群中，跟她们一样扮演着无忧无虑的普通少女。虽然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我无从得知，但我的内心始终是荒芜冷漠的。

“虽然其他医生研究出的结果都表明您共情能力弱，”在我走之前医生这么对我说，“可是，我的结论是，您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刻，以至于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分到其他地方了。”

来咨询心理医生，不过是我其中一个朋友在闲聊时把我的情况跟她一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说了，她的朋友对我很感兴趣，把我强拉过去做了一系列心理测试。

其方面他我都可以扮演一个正常人，唯独厌恶异性。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我不愿意搭理异性，肢体接触更不用说。大概我长了张还不错的脸，最初还有不少男性向我示好，很快都被我的冷淡劝退。我的朋友甚至小心翼翼地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同性，我也只觉得荒唐可笑。?不过因此，我的朋友们觉得我反常，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说实话，我并不排斥，我也很好奇我的心里状态在专家口中是怎么回事。

我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的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兼职插画家。谈不上喜欢，但是不太需要社交。我可以窝在家里就养活自己。父母去世也比较早，他们去世之后，我独自买了小房子居住。他们似乎也都是薄情之人，与亲人关系并不密切，他们之间也是不咸不淡的关系。

我住的地方不过是普通居民楼。选择那里的理由，是因为离那个小巷子很近吧。

尽管已经过去七年了，我还是清晰地记得那次悸动。记忆并没有消逝，每走过一次，我的感知就越清晰。

我走近小巷子，一如往常。刚走几步，我就顿住了。极浅的烟草味和薄荷味，在空气里肆意蔓延。是极其凛冽又压抑的味道。

时隔八年，还是一点都没变啊。我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这么想。

“快让开。”他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说，”我拉住他的衣角“带我一起走吧。”

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眼里带有情绪?“快放手。”

他的声音已经低沉，我却听出了一点额外的情绪。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松手。大概是不想和我纠缠下去，他任由我牵着，拐进了小巷附近的小树林。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气定神闲。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绿色的眼光在月光下流露出冰冷的色彩。

周围已经没了动静，他靠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宛如在打量一个猎物。如果这个时候挑衅他会有什么后果呢？我恶趣味地这么想，会用能把看起来跟他一样冷冰冰的手枪对向我吗？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贴近他了。他很高，目测高于180。而我不过160。攀上他的肩膀，我需要费力地踮脚才能碰到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极其冰凉，烟草味混着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寂静的夜空偶尔传来的枪响成了此刻最好的背景音。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描绘他的眉眼。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场景，此刻就在我眼前。他跟八年前相比一点区别都没有，冷硬的下颚线条，银色的长发，张扬的危险气息。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推开我，就这么由着我的动作。黑夜中总会放大人的其他感官，我清晰地听到我和他的心跳声。原来我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心跳吗？我怎么想着。

临近的脚步才让他如梦初醒一般推开我。我没有再纠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许久，看着那团浓黑消失在夜色中，等着空气中的夹着烟草味的类似薄荷的气息完全消散。

我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从最初见到他开始我就深知，我抓不住他。

到家，换衣。我从大衣口袋摸到了一只打火机和一包香烟。那是我刚刚从他口袋里拿的。当然，作为回礼，我把我手上的戒指放进了他口袋里。

我用他的打火机点燃了烟。辛辣的烟草味充斥在我的口腔，蔓延到我的肺部。我又想起来刚刚那个吻，短暂，但极其欢愉。

享受完片刻的舒适，我走近房间，打开上锁的抽屉。里面在放着一个小型密码箱。打开之后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跟我放进他口袋里的，是同款。我把香烟和打火机放了进去，把戒指取出来。

这是我送给自己的18岁礼物。是极其简洁的款式，不过一个指环。内侧刻着GIN&ROSE。

制定时店员带着戏谑的笑问我“是要跟男朋友一起戴吗。”

“我没有男朋友。”我这么回答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双没有温度的，绿色眼睛。

琴酒和玫瑰，是我在这世上称得上“喜欢”的东西。大概是我的生命过于寂静，我反而很喜欢玫瑰这种热烈的东西。至于琴酒，是在我十八岁生日时喝到的。被朋友带去酒吧的我随眼缘点了一杯琴酒。在我朋友们诧异的眼光中直接灌下了一杯。我并不愿意再尝试其他酒，无论朋友们怎么怂恿。

现在，我已经依赖于每晚睡前喝一杯琴酒，这样才能入睡。喝完酒躺在床上，我很快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嘴角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温度。那个生涩的吻中，他明显带有一点不知所措。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全能嘛。不过有点可惜呢。我摩挲着手里的戒指，这么想着。在他手里结束我荒芜的一生大概才是我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