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早已在不知何时停了，魏无羡亦是猛的，从床上惊醒了过来。他意识慢慢地回了笼，发现自己双手放在身侧，被摆成了一个规规矩矩、安分守己的姿势，身上还盖着一席瓷蓝色的一禅绣，锦绣山河被子。他一把掀了被子，右手五指埋入头发中。睡了半夜，心头那股荒谬又悚然的莫名之感，仍是挥之不去。

魏无羡正要昏然地睡着过去，忽听“咔嚓——”一声，蒋玉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案上面后，伸手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时，一股子呛鼻的辣味扑面而来。

魏无羡的头瞬间探出了被窝，看见蒋玉从食盒里面端出一盘盘，红色的佳肴，放在桌案上面。

随后拿起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后，刚要放下时，魏无羡已从床上下来，坐到了她的对面，嘿嘿嘿的笑着。

“掌舵人，你看你买了这么多，这么辣的湘菜，你自己一个女儿家，过会儿肯定是要吃不下去的，需不需要我帮你吃几口呀？”

“也好。”

蒋玉说完，从食盒第二层里，端出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给了魏无羡。

魏无羡接过后，一个人默默了良久，才道，“掌舵人，你这个……山海界堂堂正正的统治者……竟还会做这些……凡间女儿家所做的东西吗……？”

“会。”

蒋玉坐在魏无羡对面，默默地看着魏无羡用勺子，大大的舀了一口莲子羹后，喝掉了。

魏无羡的眼眸，望向窗子外面的世界。

向晚时分没有掌灯，天色晦暗不明，雨室后面的院子里，有蜻蜓在飞来飞去，飞得极低极低，阶下的白色茉莉花开了，有蜻蜓轻轻地停在花枝上，只是花叶摇也不摇。闷热得似有一场雷雨。

蒋玉一个人坐在廊下，静悄悄地就会出一身汗。

春夜微凉，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气息，在宁静的夜里，仿佛听得见枝条抽出新芽的声音。

“掌舵人？”魏无羡放下筷子，一手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蒋玉的身侧，嘿嘿嘿的笑道，“真好吃。”

“如此便好。”

“掌舵人，我想向您打听个事，可以吗？”魏无羡坐到蒋玉左手边，投石问路地道。

“问。”

魏无羡欣喜若狂道，“我好像忘掉了一些，当初在金麟台的记忆。而您……是在我脑海里面，唯一记得最清晰的人了，且也是您，在莫家庄给我说话了。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善良热情的女孩儿，不然，也不会在大梵山时拔刀相助……”

“有话不如直接说。”蒋玉有些无奈地道。

魏无羡道，“那个……掌舵人……我就是想知道，我当年在金麟台发生过的事情。”

魏无羡顿了一顿，复道，“然后啊……掌舵人，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一嘴您……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说吧。”

“您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您知道，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妻儿……”魏无羡感到有些难以启齿时，便伸手比划了一下，但是到底还是欲言又止了。蒋玉默默了良久后，蒋玉冷冷地道，“死了。”

魏无羡侧目而视，蒋玉的脸像极了阴天，灰蒙蒙、冷冰冰的。眼眸望着院子里的白色茉莉花，冰冷而死气沉沉，像是陷入了茫茫回忆之中。她的脸上，满满的全部都是秋风落叶的肃杀之气，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的心中无声无息地燃着世间顶猛烈的憎恨与失望，愤怒已达到了巅峰，如疯如狂。一腔怒火燃着她的心，她的喉咙，她的全身。她的胸腔充满了一腔怒火，像一个拉断了引线即将炸响的火药。

片刻后，魏无羡心里头隐隐察觉到，蒋玉不露声色的将怒火收敛住了。

“掌舵人……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孩子也死了吗？”

“死了。”

魏无羡如坠冰窟。他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蒋玉。

蒋玉合上双眼，冷冷地道，“两岁女儿，埋于乱葬岗。四岁儿子，死无全尸。”

一炷香过后，魏无羡才从不敢相信之中反应了出来。他以为……江晚吟会放过阿黎，和他的小女儿“魏京昭”，和他的大儿子“魏京眠”的……

他胸口闷的厉害，一时间连喘口气都是无比的困难。

“那……那……掌舵人……夷陵老祖魏无羡……夷陵老祖魏无羡的……的妻子……她……她难不成也……也……”

“殉情。”

魏无羡瘫坐到了地上，他的整个身子都麻木了，动弹不得。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的白色茉莉花。一对眼眸像是要突出来了一般。

“我的林林……我的林林……我的林林！我的京眠……京眠……我的京眠！我的京昭……我的京昭……京昭啊！”

蒋玉静静地看着魏无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