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罪时，温氏族人并非全至，这也是魏无羡回到乱葬岗时才知的。留下的，多是些老幼病残，这些人……即便是未去，所剩时日也是无多了。

那日魏无羡拖着沉重的身躯回来，禁制内，这些人聚在一起，等他走近了，确认是他了，才一涌而上，将他带进禁制之内，带回伏魔殿……

三家搜寻期间，魏无羡一直昏睡着，也无人去惊扰他，都知道，他这一睡是要好久的。

然江晚吟率弟子攻上乱葬岗时，他醒了。

“江澄。”他弱弱地唤着，如今已是一点底气也没了。

江晚吟少有地穿了一身素白，一般除了那白色的家族校服，他是从不着白的。着白却为戴孝……

一年前两人在此大打出手是为做做样子，今日，便是招招至狠了。

问江晚吟恨他吗，是有一点的罢。

问怨他吗，是肯定的。

他怨他在温氏听训时爱趁风头，以至于后来温氏欺上门，借此毁了他的家。他怨他在金麟台上撇下自己撇下家族，毅然决然地去救温氏人，说好的以后他当家主，他就护着自己护着家族，给他当属下呢？他怨他赴宴时如此沉不住气，他怨他在不夜天城没保护好阿姐害她命陨。

魏无羡感到他出招愈发地狠厉了，可是他却只能去守。

江氏弟子依旧围观，未有插手者，也不曾去动乱葬岗里的一人，这是他们对此族人最后的善意了。老弱病残，也下不去手。

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下不去手。很快，乱葬岗的禁制被迫，惨叫一声胜过一声，到最后的极度沙哑。

魏无羡不欲再与他纠缠，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去相信江晚吟联合仙门来对付自己……

哪怕今日他死在江晚吟手中，无论这些人后果是什么他都不知道，那就了了，就罢了。但他不愿他拼了全部护了那么久的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那他做出的牺牲是为何？匡扶天下的心愿有多可笑？

江晚吟知其所想，三毒紫电，死死地缠住魏无羡。

逼迫他不得不又奏笛御尸，凶尸傀儡霎时间遍布了山头，见人就扑见人即撕咬。

“魏无羡……能不能拿起你的剑？”江晚吟一瞬间恨极了他这些所谓的诡道，不就是走歪了路才美名其曰如此吗？他的随便呢？以前如此宝贝，整日不离手。

魏无羡没理会也无法理会。

随同江晚吟伸身后上山的仙门弟子已经折了一大半，没有完全准备，也没想到阴铁毁了他依旧能御尸！

这，算围剿吗？

下山时，有人扶着受了伤的同伴问着。

乱葬岗围剿并未引起多大反响，连嫉恶如仇的聂明玦此时都一心扑在孙氏头上。小半个月过去了，这人就像蒸发了般。

“阿染还没醒？”

楚清漪已经接连昏睡好几日了，没有再被痛醒，疮孔也似冻住了，全身发凉脉象却显体虚，此外无异。

楚彦摇头，他且不知为何，也不知是福是祸。

那日蓝曦臣也没看出个究竟，回云深不知处后，听说是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中了。

“如今只有云梦一带没审查了，江宗主前日上了夷陵乱葬岗围剿，也怕分心无术，我这就带弟子前去。”

”且先问过江宗主意见，再者，请年先生一同去。”楚彦忽而想起江晚吟府上的“灵柩”，已经这么些天了，兰陵金氏也在催了，为何江晚吟迟迟不肯将人叫出去，好入土为安？那可是他自己的亲姐姐。

楚彦这才想起江厌离那时是倒在自家妹妹怀里的。

聂名玦也不问，点头过后出府去了。

“大哥……”出来时，只见聂怀桑喏喏地站在副将身旁，偷偷跟来被发现了。

无暇去管他，反正他在清河也是待不住的，还不如让他在小榭待着好，有大哥与老先生在，他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聂怀桑得了他首可欢欢喜喜地往小榭去。

“聂宗主。”依楚彦之言，聂名玦顺路去了楚氏医馆，请了年九。

“先生不必多礼，大哥与我言，要您一同前往云梦。”聂名玦上前一步拖住他的手臂，他的礼当真是受不得。

牛九在府里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那小丫头受罪，狠狠心才又回了医馆。

楚彦让他去就是有道理的，年九心中也有了底，让他一个只研医的人去云梦，那肯定就不是为了找人。只拿了一个药箱，年九便坐上了去往云梦的马车。

到云梦时，聂名玦自然是直奔莲花坞的。

“赤峰尊请便。近日忙于他事，江某无暇顾及。”江晚吟自知他来意，这些天他着实是有心无力了。

聂名玦请出年九：“这位江宗主也是认识的罢。我等要去找人，就劳江宗主招待一番先生了。”

江晚吟猛然抬头。

在云梦搜寻的第三日，听闻江晚吟又要上夷陵去围剿，此番聂名玦是有了些动摇的，但还是破咒重为要些。而云梦一带的仙门争相呼应，那兰陵金氏竟也是掺上了一脚。

年九也在莲花坞待了三日，一碗又一碗的药端进他的屋中。

送药的家仆总觉得怪异，好几次想要进屋，却被那年先生直接截下。这年先生好像都掐准了时间，知道什么时候要回送去，敲门的前一刻，那房门就已经开了。

第二次围剿的前天夜里，江晚吟去了年九的屋中，有弟子看到他进去，不过才片刻时间就已离开。

乱葬岗已经只有那么几个人了，行动皆是不变，即便是想要带他们离开，也不知如何避开世人的眼线，也不知要去哪。魏无羡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嘴角上扬，眼中微红。

江晚吟已经带着那些仙门上山了，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羡哥哥，我们要干什么？”

原本魏无羡心中已经做足了歉意的准备，他无力反抗，也许还是护不住了。他对得起温氏的这支血脉，却对不起他们即将要面临的一切……忽而那稚子从煽动中出来，手里还拿着正打旋儿的风车，声音清脆响亮，霎时间将他带出。

他在想什么？他是夷陵老祖啊，虎符在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仙门狭义，正义之士畏惧又贪婪，如今虎符已毁，他还在祈祷放弃反抗后这些人会从轻发落，对他对温氏族人，对这个稚子。

会吗？

不会。

“阿苑啊，羡哥哥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魏无羡半蹲下身子，抚摸着孩子的发髻，哄着他。

阿苑点点头：“好，阿苑要和羡哥哥玩游戏！”

稚子何其无辜？可已逝者无辜者多少？是与非，黑与白，本无定论罢了。

“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呀？”

“好。”

“那你躲起来，羡哥哥一定会找到你的。”

小身影往身后的山洞去，最后扭头看魏无羡的时候，他扬起了甜甜的笑容，拔腿就往里跑去。以前他们没少玩过，他都知道，哪里能藏。

阿苑，是他最后能保住的人了。

“夷陵老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想当初已故江宗主待他如亲生，他却反过来害死了他的女婿，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过如此。”

此后，世人间，有关夷陵老祖的话语解释如此这般，也都说江晚吟大义灭亲，做得对……

但其实，江晚吟却一直过不去那道坎。

他真的要杀魏无羡吗？是下不去手的。绕过他？又不能。

第一次撤离时才发现其实凶尸并没有那多，那时他若折回去，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死了，被厉鬼反噬而死，化为齑粉，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