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云后嫣看到两人陨落，他们应该是巫族传承最后的血脉，应该也曾经闻名天下，如今却是悄无声息的死去，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唯一剩下的，他们曾存在于世上的证据，就是传递给蔡云和后嫣的神通传承。

后嫣头靠着蔡云肩膀，轻声道：“大人，别学后贞，让我一直等着。”

蔡云心中微微一颤。

石矶娘娘从始至终一直站在门口，什么话都没说。

她心想后嫣这小姑娘，也算是很有勇气了，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当日巫族攻打天庭，也是后嫣拼死过来报信的，自己倒是很喜欢她，相比之下，蔡云就显得有些渣了，至今不敢表态，不娶何撩？

本来巫墓这里的事情，蔡云带着后嫣来就行了，偏偏拉着自己一起来当幌子，这表面上显得光明正大，其实越这样做，越是显得蔡云心里有鬼。

石矶娘娘看着蔡云模样，心中鄙视，有贼心没贼胆，亏他还敢渡劫的时候发宏愿大誓。

两女各怀心思，却见蔡云突然脸色一变。

后嫣惊道：“大人，怎么了？帝殇的巫族神通有问题？”

蔡云苦笑：“不，他的神通没问题，我掌握了不少巫族神通，境界修为也都增加了。”

后嫣说道：“难道这不是好事？”

蔡云叹了口气，“所以我要渡劫了。”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有渡劫的。”

他跨入地仙的时候，上天有雷劫来劈他。

然而在天庭他迈入神仙的时候，并没有渡劫，而是直接一步跨了过去，还炼出了本命神通。

随后他在山河社稷图里面，和石矶娘娘一起修炼多年，达到天仙境界，也没有渡劫。

他一度以为，后面都是坦途，再也不会有天劫了。

而正是此时此刻，他的境界再也压制不住，就要迈入金仙。

这不仅是因为刚刚帝殇的法力的原因，也是因为之前他带领众人在此方天地立道，随着门人和百姓扎根立业，天地大道也在不停反哺于他自身，让他境界时刻不停在攀升，早已经到了临界点上！

如今在帝殇法力这最后一把火刺激下，他开始跨入金仙，随之他感觉到，冥冥中有灾劫降下！

蔡云已经无暇思考，之前连跨两个境界没有天劫，是否有别的原因，如今天劫在意外的时间，意外的地点，不期而至!

看到蔡云脸色凝重的样子，石矶娘娘急道：“雷劫？我们该如何帮你？”

蔡云此时身体一震，身上衣服竟然开始燃烧。

他苦笑道：“是心火。”

只见一丝阴火，从他脚底涌泉穴开始烧起，一下窜遍他的全身，直透他的泥丸宫！

石矶娘娘见了，脸色煞白，连忙拉着后嫣推开。

这不像雷劫，外人能够帮忙，这心火是从蔡云自己身体里面烧起来的，别人只要接触，也会被传到！

后嫣第一次见到如此凶险的景象，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石矶娘娘就好多了，她好歹蔡云第一次渡劫是，在蔡云体内见识过，虽然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修道之人那么多，只有蔡云有天劫？

而且三教之中，关于心火的记载，都是非常玄奥，只说是心内杂念，哪有像蔡云这样，直接整个人烧起来的？

石矶娘娘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在蔡云身上一点，她的手指上登时沾上一点阴火，燃烧起来！

石矶娘娘一惊，连用几种法术，想把火苗扑灭，但是无济于事，火苗反而开始大了起来！

她眼前景象一变，顿时幻象丛生，种种可怖之事充斥着她的脑海，让她一下惨哼出声。

在她看到的景象里面，她见到自己被九龙神火罩烧死，不得复生，最后魂飞魄散。

她见到自己拼死逃出，却被被元始天尊抓住炼化，化为一团墨汁。

她见到蔡云抛弃了她，和龙吉公主等人结为道侣，一起嘲笑她。

她见到自己和蔡云在天庭不敌十二金仙，双双殒命。

甚至见到现在为止的经历，都是镜花水月一场，一觉醒来，还是躺在地底的一块石头。

看着她时而神色狰狞，时而悲痛欲绝，蔡云对后嫣喊道：“去打醒她！小心别碰到火焰！”

后嫣听了，连忙从腰间袋子中拿出一件长幡，对准石矶娘娘肩头打下，石矶娘娘被打了一个趔趄，眼神回复了清明。

她瞬间反应过来，反手拔出日月白光剑，一下就将自己正在燃烧的指尖削断！

下一刻，阴火炸开，斩落的指尖化为灰烬。

石矶娘娘满身冷汗，要是再慢一点，阴火烧遍全身，她就要和蔡云度一样的灾劫了！

这一点阴火就如此可怕，全身着火的蔡云现在又在承受何等痛苦？

蔡云举起双手，看着自己全身都笼罩在惨白色的火焰中，他的脑海中，一样出现了无数幻象。

要是他和石矶娘娘一样毫无准备，此时也已经是身陷幻觉，不能自拔。

然而这种问题，他已经想过了千百次。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如果一场梦醒，他又怎么办？

这个问题，甚至碧云都问过他。

蔡云直到今天，也没有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他无法分辨，也不可能分辨。

如果真是这样，他只是一枚棋子，那下棋的人，必然不会让他察觉到。

所以蔡云给自己本心的回答是，不论是真是幻，皆以真善待之。

如果此世为真，常与行善，正合天人之道。

如果是假的，那行善行恶，看上去并无不同，那又何必因为行恶，破坏自己道心呢？

太过执着于真假，反而忘了人的本心，假如认为此生是假，恣意妄为，若实际为真，那做的错事，又如何能弥补？

根本不用管真假，遵循本心，做好每一件事就是了。

而碧云则恰恰想反，他觉得除了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幻觉泡影，可以肆意摧残破坏，所以陷入了疯狂的境地。

师兄弟两人，现在已经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

蔡玉猜得出来，如果碧云也有此一劫，他肯定是把幻象里面的人全部杀光，来度过此劫。

他不会这样做。

时间在不停过去，蔡云深陷万千幻象，经历种种痛苦，有生离死别，有大灾永劫，他时而是凡人，时而是禽兽，有时死于非命，有时被千刀万剐。

他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来，回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天地。

石矶娘娘和后嫣两女手掌紧握，两人手心里面的冷汗透过指缝，流到了地上。

已经过去三天了。

蔡云身上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还越烧越旺，将整个巫墓，照得满室生光。

他全身的毛发都已经被烧光，赤裸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火起于心中，发于体外，虚实皆有，内锻心神，外烧躯体。

蔡云的修为，还在不断增长，他的身体，还在偶尔抖动，他的眼底深处，一点神光仍在闪亮！

石矶娘娘和后嫣守护着蔡云，她们知道过了三天，蔡云却不知道。

他眼前经历的事情，比石矶娘娘经历过的多数百上千倍，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

自己这是过了几生几世了？死了多少次了？

若非他有天狱殿的经历，懂得时刻给自己意识做下标记，此刻早已经迷失在时间的洪流里面。

但即便是如此，时时刻刻经历生离死别，人间惨剧，换了一般人，也早就崩溃了。

蔡云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修道之人要断绝七情六欲，为什么要远离因果，为什么要体悟大道无情。

要是感情太过丰富，太过长情，经历这么多事情，早就疯掉了。

蔡云数次到了崩溃边缘，有几次差点心神失守，元神陨灭。

最危险的一次，所有的幻象经历，和他到现在为止经历一模一样，甚至连细节都一样。

关键时刻，他记起了石矶娘娘的话，干脆放弃了思考，选择了遗忘。

他自嘲地想，这不就是等于做缩头乌龟吗？

但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他只有把自己的记忆，封入了自身神念中。

万千神念，每个神念，都承载着一段记忆。

他在记忆的洪流中迷失，然后再次找回这段记忆，重新想起自己是谁，不这么做，他的精神早就灰飞烟灭了。

后嫣看着蔡云不断变幻的表情，身体不住颤动。

她不想蔡云死，她才刚刚追上一点蔡云的脚步，难道就要么失去他？

她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就要触碰蔡云身上火焰。

石矶娘娘猛地把她拉了回来。

后嫣一下子哭出声来：“放开我，我要和大人一起！”

石矶娘娘叹道：“如果火焰能分担，我早就上去了。”

“然而我们碰触火焰，被引动的只是我们自己的心火，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守护好他，不让他担心。”

后嫣咬紧了嘴唇，一滴鲜血从嘴角滴落。

她看着石矶娘娘坚毅的神情，心道石矶娘娘作为大人曾经的师父，现在的道侣，确实不简单，比自己淡定多了，自己也太过失态了。

不是这种师父，也教不出大人这种徒弟。

她不知道，其实现在最难受的，其实是石矶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