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为了应考，杜若颖起得很早，更准确的说，是晚上压根就没睡。

手握着板砖一样厚的建筑规范，她回想起自己先前居然拒绝掉了齐梦槐学长总结的考点，顿时恨不得拿规范呼死自己。

逞什么强啊，期考又不是跟威廉争高下，老实背精简版的考点它不香吗……

就这么一边懊悔着，一边抓紧每分每秒地背着，眨眼间，天光渐亮，桌上的闹钟转向了七点。隔着房门能听到外面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知道，是威廉起床了。

杜若颖放下叼着的面包，冲门外喊道：“今天的早饭，你自己吃去吧，我就不吃啦，书背不完了。”

然而门外并没有回音。

“嗯？”她有些困惑地起身向外走去，“奇怪啊，难道他今天耳背？”

推门的瞬间，杜若颖立刻明白了他不应答的原因——他已经昏倒在了客厅地板上。走近一看，她发现他双目紧闭，唇色发白，潮红的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虚汗，状态似乎十分糟糕。

杜若颖慌忙上前去扶，可是刚一碰他胳膊，她就被一股不正常的高温吓到了——

他在发烧，比昨晚还严重。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要把他从地上扛起，然而他那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自然不是白长的，整个人重得简直如同粘在了地上一样，根本拽不动丝毫。

无奈之下，她只好使劲拍了拍他的脸，试图把他从昏迷中唤醒：“喂，威尔，还能起来吗，我……我扶不动你啊。”

只见威廉的眼睫轻颤了两下，随即就缓缓睁开了双眼。一阵强烈的目眩袭来，让他顿时眼前一白，他不得不抬手将双眼重新捂紧。待视线重新恢复聚焦之后，透过指缝，他看到了杜若颖。

“抱歉，我……”说着，他就试图从地上爬起。

“别逞强，慢点。”她顺势将他搀扶住，然后送回了卧室，“你现在这个状态，今天就别上班了，待会儿我去帮你请假。”

“唔……”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回答，却只能发出朦胧的呓语。不等他继续开口，一支温度计就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片刻之后，她将温度计拔出一看：“38.5c啊，哎，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承认。”然后拿出一包退烧贴，撕开包装，“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额头上。

“这是什么？”

“退烧贴，降温用的，能让你稍微好受点。”

“哦。”威廉抬手摸了摸额前那片半透明的蓝色薄片，凉凉的，质感就像凝胶一样。

“别摸了，先吃药。”她将一杯温水和一盒胶囊塞到了他手中，然而他还是忍不住用指腹再度感受了一番，好奇得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新玩具的三岁小孩。

看着他这个样子，杜若颖简直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烧傻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今后在面对组织的时候，估计就只能在心里默唱《凉凉》了。

摸够了退烧贴后，他又开始打量手中的药盒，见他似有犹疑，她只好耐心解释道：“放心吧，是退烧药，不是毒药。”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知道小颖同学暂时还舍不得我死。”威廉虚弱一笑，“只不过是对这种没见过的药物有些好奇。”

好吧，还能开玩笑，看来没烧傻，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胶囊是1931年才开始在医药领域进行推广的［1］，所以你可能没怎么见过。这种药的吃法很简单，就着水直接吞就行，每次一颗。”

“为什么要把退烧药做成这个样子呢？”

“因为这么设计能让药效最有保障啊，如果药粉直接接触胃，会被胃酸破坏掉的，所以有人就想了这个办法，用淀粉做的空囊盛起来，将药物送到肠内后，才释放药粉。”[1]

“原来如此，实在有趣。”威廉将一颗红白色的胶囊拆出，然后举到了眼前，“也就是说，用这种方法，甚至可以让药物的发作时间稍稍延后。”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了？”虽然他此刻看起来恢复了些许的样子，让她感到很是欣慰，但拜托不要一恢复就说出这么渗人的话啊。

“没有在想可怕的事哦，我只是对小颖同学提出的知识稍做了些发散思考而已。”他微笑道。

这家伙，果然就是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对了，小颖同学，你有糖么？”

“怎么突然想吃糖了？”

这家伙，不会是真的有点烧傻了吧。

“我有吃完药后吃点糖缓一缓的习惯。”

……好吧，果然烧傻了。

杜若颖不禁扶额：“淀粉胶囊诶，又不苦，缓个p啊！”

“果然……不行么？”威廉低下头轻叹了一口，看起来很是失落。

“喂喂喂，你……你别这个样子啊，不就是糖而已嘛，给你拿一盒来就是了。”

艹，这种伤心的病美人状，谁受得了啊，看多了会遭天谴的吧。

以防万一他又有什么奇怪的诉求，她又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白米粥，搁到他的床头柜上，让他好歹能有点东西垫肚子。做完这一切后，距离开考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虽然不太放心，她还是出门了。

“好歹也是有手机的人了，总不至于真出什么大事。”她想。

等杜若颖离开之后，威廉瞥了一眼柜门，很好，门上的挂锁看来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他放下白米粥，翻身下床，将手套戴上，然后打开衣柜。衣柜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弥缪莎仍处在昏迷之中。他伸手将她的双颊卡紧，强迫她张开嘴，把一颗碾碎了的糖塞进了她嘴里，然后又给她灌了些水。

弥缪莎顿时被呛得咳醒了过来：“你……咳咳……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给你提供一点必要的营养而已。”威廉冷笑道，“毕竟，要是把你饿死了就难办了，我还有好多事想问呢。”

“你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倔强地别过了脸去。

“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威廉将她的脸重新扭回来，并把杯中剩下的水全灌了下去，“今天我状态也不是很好，问话就改天吧，还请你委屈一下，继续保持住昏迷的状态。”

“咳咳咳，难道说，你在水里……”她瞪大了双眼，目光却很快就失了焦。

“诶，没错，我拌了点佐料进去。”他重新站起身，漠然俯看着她再度陷入昏迷，随即将柜门缓缓关上，“那么，祝好梦。”

另一边，长达三小时的快题考试，眨眼间就到了尾声，当卷子被收上去的那一瞬，杜若颖颓然瘫倒在了椅背上。

完了，这次，是真的考砸了。

虽然不甘心，她还是很快就原谅了自己。在临近期末的这段日子里，她已经应付了太多太多事情了，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比起丢掉奖学金而言，果然还是丢掉性命更加可怕。

“不知道威廉那家伙现在在干嘛，有没有老实呆在公寓里养病呢？”她习惯性地拿出平板，调出GPS轨迹追踪软件一看，双瞳蓦然就睁大了。

本以为会看到运动轨迹的绿点规规矩矩地停在公寓里，没想到——这份轨迹图，简直就是在北聿市游玩了一大圈吧？！！

“这家伙，精力够可以的啊……难道是装病？”她困惑地将轨迹图终点处放大，发现它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里。

没办法，她只好赶紧跑出教室，骑上辆共享单车，径直向废弃工厂飞驰而去了。

根据她这十多年来的刑侦剧观看经验，废弃工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威廉去了那里，十有八九意味着有人要遭殃。

他到底去那里做什么？而且为什么会在全城绕上了那么大一圈？难道是是那个组织找上门来了？然后一路追着逃亡的他，最终将他堵在了工厂里？

但他现在可还拖着一副病躯啊，万一对方人多势众，他打不过怎么办？

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骑到了目的地，一下车，顿时感到双腿一阵发软。她气喘吁吁地拿出平板，开始寻找定位点的具体位置，她忽然注意到，定位点似乎重新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而且移动速度远低于正常人的行走速度。

不好，难道已经受伤了？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脚步声是否会打草惊蛇了，环顾四周，找到一个生锈的外挂楼梯，飞奔而上至五楼，然后转身进了那栋荒废的大楼里。

楼内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借着破烂的窗口投进来的光线，能看到几串清晰的鞋印，顺着鞋印，她穿过了曲折回环的走廊，最终来到尽头一间半掩着房门的房间面前。正准备将门推开的时候，她突然犹疑了。

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这一路走来，她都没有看到鲜血，这说明屋里的人是没有受伤的。如果真是威廉，那么，至少他目前还算安全。

害，她在想什么呢，当然应该是威廉了，因为她是追着GPS来到这里的啊。

但她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没错，她确实是追着GPS过来的，一个移动速度远低于正常人类行走速度的闪烁的定位点，但这个定位点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她根本就没法断言。

就算撞上一条吞了定位器的蛇都是有可能的。

已经走到这里了，推开门自然就能揭晓答案。若这一趟真是被威廉当猴耍了，她也只能认栽。

杜若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随即一把将门推开，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间里是空的，除了薄薄的灰尘和发褐的蛛网以外，什么也没有。

耳畔忽然捕捉到身后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是电流！

她敏锐地回头一看，却只感到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麻得她眼前一阵发白，她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痛感，只觉得浑身发软，好像身体突然变得不属于自己。

在意识消失掉的最后一刻，杜若颖将手链上的一颗星星偷偷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