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谋反？！搜查罪证？！

这简直惊雷一样炸响在屋内每个人耳中。

纪佩再不清楚情形也知道，一旦牵涉到谋反，在不管哪个古代王朝，都可能有杀身之祸。

林嬷嬷身后一众人都是脸色难看，这年头仆从都是贱籍，若是主家没有好下场，他们只会更惨。

王妃闻言却是神情不变，对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道：“庄翁，你速去回禀那苏大人和裴大人，说我马上就来。”

王妃又对另一脸上有疤的男子道：“程十三，你带上府中的护卫。”

那护卫领头模样的程十三闻言，肃然领命而去。

纪佩仰头看着那张端庄美丽的面庞，听到要去叫护卫的话，心中不由更是惴惴。

王妃看到她仰起的小脸，只温柔一笑，对林嬷嬷道：“你看顾好佩娘。”又摸了摸纪佩的脸蛋，才准备起身。

看到她要走，纪佩不由伸手拽住了她绣金缀玉的霞帔。

林嬷嬷连忙上前要拉开她的手：“佩娘，王妃去前头处置些事情，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同嬷嬷待在一处，好不好？”

纪佩胖乎乎的小手哪里肯松开，这乱纷纷的局面里面，只有她这娘亲看起来最靠谱，最肯真心回护她，眼前这局面乱糟糟的不对劲，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自保能力。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之前这具身体的这场大病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知道她娘离开后会发生什么，或许是穿到这身体里的血脉天性，叫她只肯相信她娘。

小孩子……就要发挥小孩子的优势。

纪佩仰起头，忍着羞耻用最糯的声音喊道：“娘~”

林嬷嬷还欲再说些什么，王妃却不由心头一软：“罢了，有我在，谁也吓不着佩娘，我带她到前头罢，”然后，她似语有深意地道：“有劳嬷嬷看着后头，莫叫那些丫环婆子乱了阵脚。”

操持这偌大一个王府，她平素事繁，对小女儿亦多疏忽，否则不致有这一场大病，现在看到小女儿这般神态，她如何忍心放得下，当下便拒绝了旁边的婢女相助、俯身要抱起纪佩。

纪佩一窘，假装小孩子偶尔卖卖萌也就算了，她怎么好要人抱。当下便要挣扎自己起来走，王妃哪里肯让，直接抱起了她，刮了刮她的鼻梁：“佩娘长大啦。”

小娘子知羞了。

纪佩羞窘地环着她的颈项，闻到那不知名的香气，原本有些心虚，但在王妃将她抱紧之后，她又情不自禁往那个柔软的怀里依了依。

这王府是中规中矩的五进，从后宅穿过重重院落，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前头的迎客厅，一个响亮的嗓门大声道：“岂有此理，御史台查案，你一个老奴胆敢阻拦？！”

王妃抱着纪佩已经到了堂后，她人还未进去，便已经开口道：“汉王府如何敢阻拦御史台查案，只不知大周律令哪一条，无证无据可入一品亲王府邸搜查？”

只见宽敞的厅堂内，除了一众王府的仆从，还有若干官员衙役，为首二人都是朱色长袍，非常醒目，其中一人宽额深目，一脸正气凛然，看到抱着纪佩的王妃，原本怒气冲冲的话登时一滞。

他旁边另外一人斯文风雅，立时见礼道：“御史台裴谅见过王妃。”

先前说话那人才慢了一拍见礼道：“御史台苏明秋见过王妃。”然后他径自道：“好叫王妃知道，御史台有风闻奏事之权，百官俱在御史台监察之内，汉王府亦不例外，如今御史台要奉命入王府搜查汉王谋反罪证，还请王妃见谅则个。”

王妃却只挑眉反问：“奉命搜查？奉的谁的令？可有陛下圣旨？”

苏明秋一肚子的话登时噎住，好半晌他才道：“圣上令汉王府上下不得走动……如今御驾有恙，太子监国……”

王妃冷笑：“那便是太子殿下下的令？我倒是要亲自问问太子殿下，我汉王府谋反可有证据！”

一时间，苏明秋身为堂堂御史，竟为之语塞，他没有想到汉王妃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这般犀利。

他顿了半晌，才寻回了词锋：“汉王行军出阳平，与蜀军相峙四月未得下，陛下连发三道圣旨召回大军，汉王均抗旨不遵，至今不肯班师回朝，此等逆行不是谋反是什么？！御史台搜查罪证岂非天经地义！还需何等凭据！”

王妃嗤笑：“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陛下圣心明照，更是清楚无比，苏大人此言当真是千古笑谈！”

苏明秋冷冷道：“看来今日王妃是铁了心要阻拦了？那便莫怪苏某得罪了！”

说罢他一挥手，就要强令衙役入内。

纪佩登时有些慌，这是不讲道理要强搜啊，看这人的态度，谁知道他们会“搜”出点什么，电视剧里面那些栽赃的手段可不少见！

王妃只抱着纪佩，抚了抚她后背，微眯杏眼：“也好让御史台的诸位大人们知道，这里是亲王府邸，不是谁都能闯！程十三？”

一个雄浑的声音立时应道：“卑职在！”

“给我守好府中各处入口，不论谁来，只管刀剑伺候！”王妃冷笑道：“放心，纵使王爷不在京城，陛下那里，一切也自有我担着！”

“是！”只听王府后院各个角落，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立时齐声响起许多应诺之声，那隐然杀意，比御史台带着的这些衙役不知强了多少。

苏明秋心中一凛，他突然反应过来，汉王领军二十余载，府中护卫岂能没有骄兵悍卒，若真是硬碰硬，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下场，一时间，他竟有些进退两难。

裴谅却道：“苏大人，我等所领圣谕不过只是围住汉王府，如要入内搜查……不若先回禀上峰，再看如何定夺？”

苏明秋却没接这个台阶，冷哼一声：“不必！我不可似裴大人，有上峰撑腰，明日早朝，我必将今日之事向圣上直谏！御史台奈何不了你汉王府，我大周京城自还有十六卫在！”

说罢，他转身径自走了。

裴谅出身世家，礼仪俱佳，只微微一笑：“苏大人性子耿直了些，多有开罪，我便不多叨扰了，只我身负把守之责，不得令人进出，还请王妃见谅。”

王妃心内暗叹，裴谅此人真是滴水不露，这些世族……两面不沾，只想坐收渔利，真是可恨；但相形之下，苏明秋这样为主子颠倒黑白的小人，更是该杀……只不知接下来……

看着那些御史台的人出去，纪佩只觉得，一场变故已经消解，她娘可真是太厉害了！

王妃长眉深蹙，看到纪佩与其余王府众人时却收敛了神情，许诺必将有赏云云，这些人本就是追随汉王已久的老卒，今日之事更对王妃心服口服，俱是一口答应下来。

回到后院，王妃更像没事人一般，守着纪佩吃了好克化的，听林嬷嬷回禀水寒院那头没能把五郎送出去、何等狼狈云云……

不知道是不是纪佩那天粘着王妃的后遗症，这几天，她娘就将她安置在自己房里，说实话，纪佩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结果……她睡得比什么时候都沉。

有亲娘守着仔细调养，没两日，纪佩这具小身板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而纪佩才真正体验到万恶的贵族生活有多么堕落……她觉得这么几天下来，她的四肢都快退化了，不由奋力要求四处溜达一下，顺便适应一下环境。

王妃自然没有不依的，只叫林嬷嬷仔细看护，甚至还叫了丫环婢子来给纪佩裁剪新衣，她笑吟吟道：“转眼就要入冬了，佩娘身子长得快，合该多裁几件好看的衣裳。还有三郎……”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纪佩有些傻眼，他们家不是正被围困吗？居然还能做得出衣裳？！

她好奇地强跟着林嬷嬷去看了才发现……她真是低估古代贵族的腐朽了，这巨大到堪比公园的院落，那满满几仓库的东西，衣食住行应有尽有，除了她之前生病所需的一味药材特殊、不算常用的而没备下，新鲜的蔬果比较勉强之外，估计外边再围个几个月也没事。

外边再传来消息时，王妃正在专心在给纪佩选着衣裳料子，闻言只是顿了顿，阖府上下看起来俱是从容得很。

晚上她再睡在她娘身边的时候，不由就有些小小的兴奋，等这波事情过去，她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古代的堕落生活啦？

辗转间，纪佩不由有些奇怪，她娘怎么还没来睡觉？

外边传来隐约的喧嚷声，纪佩不由悄悄把脑袋伸出帐外，却见莲花烛照下，王妃正在轻轻描眉上妆，晶亮的铜镜内外交映出端严明艳的面庞，看得纪佩呆呆愣住。

王妃似是发现了帘帐轻动，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烛火摇曳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王妃走到床边，纪佩才发现，她娘的衣着打扮真与平时完全不同，她梳着高髻，上身穿着赤色窄袖短衫，下身是同色曳地长裙、腰悬镂金玉佩丝带，裙衫上绣着的孔雀在烛火下翎羽光彩闪耀，又添了十分的华贵。

她摸摸纪佩的头发：“乖佩娘，快睡吧。”

她娘这样反常，纪佩哪里睡得着，王妃却只笑道：“就只你自己做新衣？娘也试试自己的新衣呢，好看吗？”

纪佩拼命点头，她娘说是试衣，却一直没有换下那身衣裙，纪佩心里终有些不安，伸手拽着她娘的丝带，只希望她早点换了衣服吹烛歇息。

王妃抿嘴一笑，取过纸笔：“佩娘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吗？”

纪佩登时一窘，穿过来几天了，她确实还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名字，至于写毛笔字……她更不会啊，纪佩厚着脸皮撒娇，把脸埋到她娘的怀里，妄图萌混过关。

王妃一手揽着她，一手提笔，先写出“姬”字，低声道：“佩儿，你有天下最尊贵的姓氏，”然后她清婉的字迹划出“执佩”两个字，从腰间解下那个玉佩，挂在纪佩脖子上，爱怜地抚过她的脸蛋：“佩娘，这便是你名字的由来，记住了？”

纪佩不由低头去看那玉佩，是一个人驾着马车，立体镂云纹，十分精美。

王妃凝望过来的眼神那样温柔，不知道是在看纪佩，还是在看那枚玉佩，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迷蒙而悠远，好半晌，她的声音低得近似呢喃叹息：“我们佩娘将来定会更好看，也定会一生顺遂……”

说罢，不待纪佩说什么，王妃只婉然一笑，唤婢女上了一碗甜羹，哄着她喝了，只说了会儿话，纪佩不知不觉就有些迷糊起来。

半夜，纪佩猛然惊醒，她刚才怎么睡着了？！

纪佩心跳得好快，床上空空的，她娘不在，纪佩不知道为什么，拔腿就往前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