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

第 33 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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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原本明媚天色眨眼间阴云密布。

柔心在一处酒肆,盯着街上百姓躲避急雨,“好多年未见长安城落这么大雨。”

搁下酒钱,起身进入压得人透不过气雨幕之中。

“你可瞧仔细了,是她吗?”

沈大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一眼盯住柔心背影,心下疑惑,回了府门立即同大夫人禀报。

老嬷嬷对柔心可谓是恨到骨子里,府里的当家主母从未对自己由过半句呵斥,那年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众又打又咬。

当年那丫头有人拼死护着,逃过一劫,也合该邵琅院那女子嫁出去,府上也无人知晓这段丑事。

“夫人,老奴的眼睛你还不清楚,当年她可是差点将老奴的耳朵咬下来,就算她化成灰,老奴也认得啊。从西街那家酒肆出来,老奴就派人跟着……”

老嬷嬷是身边人,沈大夫人自然信,看一眼她道,“去哪儿了?”

“许是发现有人跟踪,被一个白衣女子拉着跑进小巷子,跟……跟丢了。”老奴面露难色,结结巴巴说道。

“蠢货,”沈大夫人不免皱眉,“一个丫头都没跟丢。”

老嬷嬷舔着笑,弯腰站在夫人面前,压低声音道,“夫人,那丫头回长安沈李两府都没去,可是要趁二小姐未发觉,将她……”

沈大夫人沉默不语,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过一个会叫的狗,理她作甚。”

柔心早已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不过两个蛇鼠之辈,禁不住打。可没想到,眼前忽然窜出一身白衣,发髻凌乱,拽着自己往小巷子里东拐西转,没会儿将跟踪的人甩开。

旁边人依墙喘息,白皙如纸的脸颊浮上晕红,稍稍喘平气,有些火大地向柔心,吼着身高堪堪到自己肩膀,浑身湿透的人,“你不是有武功吗,后面有人跟踪都没发现?”

柔心歪着脑袋,轻松俏皮道:“发现了啊。”

“那你还任由他们跟着!”

柔心笑眯了眼,看着跟前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外城救的落魄女子。

她道:“做不过雨天无趣,正式灭口好时机喽。我正预将人引到城外办了,可巧你半路出杀出来。”

“……”女子面色一僵,话舌打结,“他们也没犯好大的错吧?”

柔心摇头否认,煞有其事道:“跟踪呢,能有什么好事?我师父说对于一切冒出头的险意必须立即拔出。所以……你跟着我作甚?”

长安城这么大,眼前女子突然窜出来绝非偶然。柔心眯了眯眼,这副打量人的神情同她师父学了个七七八八。

女子支支吾吾,柔心踮脚踩住旁边被人放在一旁的废旧箩筐,跃上墙头,朝她伸手,“上来。”

女子伸手去,两人挨着坐下,她才说,“长安城有个叫‘洛帮’的,凡是近三月发生的事他们都知晓。我便给了他们银子,打听你的下落。”

柔心一时语噎,怪不得东西两街这两天这么多乞丐。

因打听消息,女子将身上所有银钱都给了‘洛帮’,且人已经饿了两顿。将人带回可客栈。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呆呆地看着她,微微蹙眉想了想以前的本家名字,还是没有印象,急得落下泪珠。

“诶,你别又哭啊,我不问了不问了。”柔心后背一紧,忙安抚她,“那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吧?”

话音刚落,女子哭得快,收得也快,抬起一双清净明亮的眸子,“请恩公赐名。”

“一阵风吹携雨打,半生漂泊,却是有情却无心。我名字里面带个心字,要不你叫有情?怎样?”

早些时候,虽跟着长姐读了好些诗词歌赋,随后再南蜀打打杀杀给丢了七七八八,肚子没有半点墨,偏女子捧场似的,神色欣喜,点头赞同道:“有情,好听!”

取了名字,两人关系一下拉近。

拢翠坊,霜湘接到宫里传来的话,闷声气得将屋内所有金玉朱钗、绫罗绸缎毁个精光,数十名守卫将四楼围得水泄不通。

今夜,拢翠坊并未开门迎客。

四楼上,数十名守卫将四楼围得水泄不通,个个怕惹事上身,门窗紧闭。凝烟听见那头动静,预走出门,反被老鸨喊住,“你不要命了,赶紧回屋去。”

阖上门,老鸨捧着一手瓜子进来唠嗑,一脸心疼那些被糟蹋好物。

“霜湘怎么了?”凝烟素手捧茶,端在老鸨跟前。

“你说这丫头是不是一根轴,别人都是想着法子出去,她怎就性子这么烈,非要同那位贵人犟,不知道服软。若是把贵人哄好了,外头日子岂不比这里吹拉弹唱好得多。”

凝烟静静坐在旁不语,一把瓜子嗑完,外头有人唤老鸨,她急忙起身弹了弹瓜子壳,临出门才想起自己跟这姑娘说好似也是对牛弹琴。

原本喧闹的房里,铜镜中的女子秀眉细长,鼻梁娇挺,唇不点而红。如魂魄出窍般,呆坐好久。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薄瘦纤细的手掌轻轻搭在肩上,铜镜中那女子才回过神,掀起眼皮清冷的目光对上一双眸子。

玉蝶钗簪在发髻,为铜镜中静坐女子平添一抹不可言喻美色,身后人笑得,“岚儿好美,比海棠花更迷人眼,这些物到底是死的,何必同他们计较。”

衣袖之下,指尖掐入掌心,尖锐痛意并未多在意,霜湘红唇紧抿,压住勇气怒火,“公主又想做什么!”

“想什么?想与你春花秋月,朝来暮往,仅此而已。”静荣长公主纤细手腕起一条彩绳,越发衬得肤若凝脂,她呵气如兰,扬着尾音。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在耳边游移如蛇般的手扣住手腕,将两掌分开,瞧着掌心那四个紫红出血痕迹。

“堂堂公主说这些话,没由得叫人恶心。”

霜湘垂眸,羽睫压下,投来一小片阴翳,脸上冷漠,周身寒气逼仄。偏静荣在撩拨她,同她耳语两句,随后成功惹得霜湘恼怒,“你!”

静荣携起玩味笑意,偏里头有几分正经,“那丫头不会回来了,沈家女关心着她呢,轮不到你操心。”

霜湘冷哼,轻音阴凉,“我没说自己关心过。”

话罢,站起身预起,肩上的手掌将她按住,静荣公主慢悠悠道,“十年了,你还摆着这脸给谁看。”

被板过下颌,霜湘被迫着对上一双微起怒意的美艳双眸。瞧她这样,霜湘心中生起快感,唇瓣勾起笑。

且当年将她丢在这里,让别人瞧她这副狼狈样子的,不正是眼前的人吗?

此时来装什么圣贤人。

她启唇,毫不掩饰凉薄笑意,“公主不是喜欢瞧奴这样吗?想让您求饶认错,乖乖当您脚边呵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猫儿狗儿吗?”

屋内,四角铜炉燃香,满地狼狈,这两人之间宛如死寂。

长久之后,静荣公主长叹一声,“岚儿,本宫悔了,只想与你回到以前。可好?”

家仇之恨,深入骨髓。跟前自己曾经信赖的人见死不救,亲眼看着家人身首异处,那一刻,情爱薄弱,碎落一地。

“世人都奉公主为神女,神女公主,您觉得我们能回到从前吗?!”霜湘逼问着,话音渐怒,心胸也随之起伏,“除非你施法,让我父母阿弟活过来,我便同你回到以前。”

静荣公主温柔地笑,慈眉善目的,仿佛被世人称呼久了,她的脸面当真成了供奉的菩萨神女了。

可惜,当菩萨普度众生时,漏忘深处地下黄泉的霜湘。

相对于静荣的‘大方包容’,霜湘神情冷似冰,三九炎热也融不化。对于眼前这个人,她知觉彻骨寒凉。

阿爹、大伯、舅舅、堂哥、甚至尚在襁褓的阿弟,血淋淋的命在眼前消散,至亲逝去也带走她的生命。

“如何不能?”静荣淡淡地问,“我可以给你世上别人梦寐以求的尊荣,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嫁人有什么好,周氏一族冥顽不灵,劝说无用,按律例本该当诛。”

说着,凉薄的唇欺上去,又是一番挣扎。

良久,霜湘唇角出血,是方才被静荣公主咬破的,她冷冷地说,“可我厌恶宫中一切,厌恶公主专横,更痛恨自己深陷淤泥却不可出牢笼。”

“岚儿……”静荣一下有些急切,懊悔方才太过冲动,这会儿想上前看她伤口,跟前人却戒备地往后退。

霜湘抬起手臂,指腹按住伤口,再次放下手臂时,孤傲又倔强,“所以,公主厌烦什么,我便喜欢什么。那丫头心底清澈,一眼看穿的性情,你让她走,我偏不。”

互相折磨,霜湘不怕,她要让高高在上的公主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总有一天,自己会将她加注在身上的痛苦一一还回去。

“公主既不放人,那我便与公主不死不休。”想到此,柔媚小狐狸濒临死亡之前还轻轻勾了勾唇角,笑得颠倒众生。

静荣看这几近疯癫的人良久,愤然甩袖离去。

“喂,你怎么了……”柔心欲言又止,看着霜湘一反常态,单手撑着发呆。

不知为何,霜湘昨夜连夜从拢翠坊搬出来,自此,烟花之地,众人再去寻时,再无那位生得妖冶,擅抚琴的冰山美人了。

长安城城南一处宅院内,多了一位‘周家小姐’。

柔心身上银钱刚好没了,便带着有情来投奔她。可这女人整整一日,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我跟着厨娘做了些糕点,柔心,周小姐尝尝……”

当了整日木头的霜湘慵懒地扭过头,清冷目光落在有情身上,不明不落的,瞧得人分外不自在。

水榭下锦鲤瞧见人早游远去,好一会儿柔心伸手拿了块糕点扔进去,鱼儿才巴巴地回来,“对了,我长姐应快要出来了,线人说她不回沈府,直接出城门去乌台山。”

柔心满是欢喜,像是捡到至宝,清脆嗓音都是雀跃的,“你快收拾收拾,这两日我们随时出长安城。”

她仔细查看四周,奇怪得很,并无监视侍卫。

且待她们秘密出城,就算静荣公主回过神来要追,天下之大,也要寻好一阵子。

柔心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从皇族眼皮子底下抢人。

水里的鱼也是机灵,察觉此处无食,便摇着尾巴远去。霜湘盯住平静水面发呆,心中总觉不安,可也不知这感觉从而何来。

听到柔心的话方回过神,“你要带这女人一起?”

柔心两只脚落在枰栏外一摇一荡,“反正有情姐姐也无处可去,不若跟着我们路上也有个伴?”

而这女人眉眼顿时结了霜,冷声道,“赶出去。”

一旁有情有些手足无措,柔心安抚她一眼,对着霜湘做了个鬼脸,对她说,“别听她的,她做不了主。你俩等我好消息。”

将手中糕点扔完,柔心觉时辰也不早,便起身出府去,毕竟相见长姐。

“等你走,我就杀了她。”背后霜湘凉飕飕说,使得旁的有情顿时吓红了眼眶。

柔心头也没回,抬起手臂挥了挥。

然在李府对街的巷子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传出李府少爷同少夫人和离的消息,相反却是李少夫人隔日要去乌台山祈福。

真是……不讲自己的话当回事。柔心耐性渐失,按耐心中涌现杀意。

走进一家珠玉当铺,扔了一块玉佩在柜台,“找你们掌柜的。”

算账先生看扔及眼皮底下的东西,再一看神色凌厉的小公子,心下一屏,将人恭恭敬敬迎入上好厢房。

把玩手中茶盏,东西乖巧,顺着力道在桌上转了几个漂亮圈儿,没会儿,头发花白,微佝偻腰的老人走进,跪地行礼,“小姐……”

“起来吧。”话音刚落,掌心的茶盏便乖乖落静,柔心素面冷脸,“怎么回事?”

怎么里面还没有消息传来。

她说得正经严肃,可小拇指蜷缩出卖她紧张情绪。

“这……”老店家弯腰拱礼,察觉这位主脸色不好,说话愈发小心,“里头说,沈小姐并没有同李侍郎和离。而是同他一道回了沈府。”

顿时,柔心眼底戾气翻涌,一掌震碎手中茶盏。碎片扎入掌心,她也仅是细眉微蹙。

不过须臾,清秀郎君面上拂过一抹笑意,柔心站起身往外走,语气是身边相熟人从未见识过的冷凝邪横,“倒是有趣,其如此,李月不怕死,我们便送他一程。准备好的东西交上去吧。”

今日清晨。

李月曾祖辈自商贾发家,至如今族中支脉有不少从商为官,自顾官商勾结,逐渐树大荫繁。

可乘凉人多了,不免阴恶龃龉也随之增加。李月自写下和离书,心便在尖刀上悬着,也不知刀何时直凌凌落下。

他彻夜未眠,第二日下朝换了官服便往郗院来。

“将军……”随着丫鬟走入后院,他朝石桌便饮早茶的女子微微行礼。

见到来人,沈曒玉也不惊这位常年踏入院子次数数都数得过来的人,素手起腕,提起紫砂茶壶,亲自给李月斟茶,“夫君……请。”

好生温柔的话,然而细听之下毫无情,欲,沈曒玉温和敦贤,礼数周到,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府中上下,老太太母亲对她疼爱有加,仆人也敬爱这仁和慈悲心肠的主母。

她虽对自己无夫妻之情,但却是一跳不出错处的李少夫人。

昨夜那女人拿走半数信件和和离书,这对李府来说无异于是把淬了毒的匕首,隐在暗处。稍不注意,泄露天下君臣百姓眼前,与李府来说可是万劫不复。

茶香近在眼前,李月急忙道谢,满腹心事接过茶盏。

“夫君,”沈曒玉笑得温和,善解人意问道,“你一来这儿便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李月示意左右,沈曒玉便让伺候的人都退下,静待下文。

半晌,李月支支吾吾,低下头不敢看沈曒玉,“昨夜有歹人入书院,拿走重要信件,还逼我写下和离书……”

“哦,”沈曒玉淡然笑着,仿佛这事在意料之中,“我也不知是何人,今早起来看到和离书了,是夫君的字迹。”

李月顿时立神,看跟前的人,半晌出不出话,惊讶她怎会如此平淡。

沈曒玉语气再是平淡不过,似在安抚惶恐不安的李月,“你放心,我亲手烧了,并无他人知晓。”

“为何……”李月面容俊朗,还曾是探花郎,长安城中倾慕他的贵女不在少数,他心存大志,可奈何偏在此时女子面前失了态。

沈皦玉薄唇轻启,“因为,我需要这个李夫人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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