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山川湖海，总是这般惹人向往。

口中的酒尝到一抹甜意，其滋味销魂，可时效短暂。柔心迷迷糊糊间，很想沉醉其中，像将这种入骨滋味留住。

神女将鬓发间的‘月亮’取下，乌发如瀑散下，柔心伸手绕指柔，随后脑袋一歪搁在神女腿上，痴笑：“嘿嘿，今夜算是赚了，可惜神仙姐姐你来得太晚了，我不会绾发，还没学过，有情就死在我前面……她那么漂亮，却死得这么狼狈。”

神女吐字如珠，“以后，我给你梳发，保你长命百岁。”

她的手指解开柔心看似齐整的头发，以手为梳一下一下为膝上人梳发，瞧她的目光温凉如秋，满是怜爱。

大抵是神女不会害人，柔心防备渐渐搁置，她却不信神女的话，“天亮了你也会不见的。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谁也别想等我，我再也不会在真心付给谁。”

身边人一顿，深夜不忍瞧美人黯然神伤，越发地将夜拉得更黯。

半晌，额头有温热触觉，柔心舒适地哼唧两声，自己此时在一个温暖怀里，她渐渐坠入梦乡。

没听见有人说——

“不会的，等你再大些，再回来看看，有人一直在等你。”

梦里，柔心看见长姐的身影在前面，四下皆是黑暗，唯她去之所地有光亮。

方才在人间说的话被她悉数忘之脑后，柔心在梦里大叫着，急忙忙地跟上去。

可惜，长姐听不见，自己跑得越快，她的身影越发触碰不到，数百只樱花席卷一阵风，长姐在其中渐渐消散。

东方破晓，霞光撕裂两端，上方嫣红至深，下方白艳一片。柔心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眸，身上忽然有个东西落下，旋即周身一凉，柔心才猛得惊醒。

将落在地上狐裘捡起，抱在怀里，脸深深埋在里面，深吸一口，有熟悉的药香。

还好有东西遮挡，无人知晓柔心眼眶发红。此时的她如梦初醒，昨夜那簪月亮的神女原是长姐。

宿醉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眩晕，头疼得快要炸裂，柔心靠着石桌养神。

昨夜四方亭周边还是空落，此时，四周落下厚厚帐子，缝隙小，风极少透得进来，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炭盆。

暖和得很。

有人掀帐进来，柔心立即起身看去，来人看她一副猴急模样，“怎么，看到是我，失望了？”

柔心满怀期待顿时落空，整理情绪规规矩矩叫人，“媗霖郡主……”

媗霖群主以往最喜苗族服饰，且她五官深邃精致，身上银饰闪亮，衬出如光般的女子。而此时她一身蓝色宫装，绾着高髻，瞧起来是一派别有气度的雍容华贵，脸色有些苍白，其中两份神态隐隐与柔心相似。

一瞧，就是有烦心事。

柔心以为她同缙云师父一道，还要谴责自己来着。心中想着快点离去，媗霖却坐在身边，支着下颌，盯住柔心看。

柔心被盯得脚下发软，“郡主要说什么？”

媗霖眸底之情柔心看不懂，只看她慢慢启口：“昨夜，静荣公主姑姑带入宫一女子，是你认识的吧？”

柔心愣了下，错过视线，干巴巴地说，“我怎么会认识。”

霜湘看破柔心故作正经，弯唇一笑，自说道，“据说姓周，是个孤女。受了很重的伤，一把匕首插入心口，若是再重两分只怕魂归西去。”

“可是啊，人是救回来了，但她根本不想醒来，口中直念道一人名字。”

柔心手立即攥紧，只怪昨夜喝了太多酒，一时没有答上话，只一双眼睛空落落看着媗霖。

也怪西南角透出来的风倏然变大，席卷她身上所有暖意。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整个身子忍得发抖，好不容易平复克制的情绪又普天盖袭来。她已经没有血可以吐，也没有胃再去灌酒，“她……叫谁名字？”

媗霖她一双手救过太多人，一双眼见过太多世间事，此时看向柔心时，充满怜悯，可怜这女娃卷入不该卷入的旋涡。

她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待她坐好，轻飘飘反问道：“你说呢？柔心。”

五脏六腑错位般，疼得柔心小脸煞白，宛如鬼魅。有情的死带去她的戾气，此时满是无力感，在地上蜷缩起来，媗霖扳开她的嘴喂了颗药丸，抱着人缓过来。

柔心咬着牙，良久才嘶哑声哀嚎，“媗霖姐姐，霜湘她不想入宫的，是公主逼她的。我本想，那日黄昏，救出长姐便带她们一齐走的！”

权贵滔天，柔心用了两日夜方才清楚这词。就好比这媗霖郡主虽不染朝堂事，但亦然知晓如今天下之事。

媗霖看不下去，紧紧抱住柔心：“傻子，你当什么善人，你怎会去抢静荣公主的心上人。当年周家执意要给周家小姐定亲，公主不放人，你当后来周家后来满门抄斩是空穴来风的。”

柔心将唇咬破，吞下自己的血，才觉得整个人清醒许多。

“姐姐，难道我要认命么？可是，我好不甘心。”

谁没有年少轻狂，把酒纵歌时呢？可惜心存越高者，往往跌得越惨。

柔心‘破不得已’认命，忍着痛意踉跄起身，抬头望着亭上，淡淡吐字，“既然，天要我如此，那我便认命罢。”

媗霖给柔心倒茶，欲言又止说出今日第二件事，“孩子，当日在南蜀，你缙云的话说得太重，她是无心的，你别在意。”

当日缙云说出那些话，媗霖也方才知，缙云是瞧不惯两个女人在一起，她当日说的‘恶心’似一把火，将自己某个地方深处狠狠灼出一个洞。

自回长安来，自己去李沈府找缙云胡闹玩耍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瞧柔心魂不守舍的模样，媗霖担心她做出什么傻事，“要不，你随我云游去吧，也许瞧得俗世多了，便也不……执着某些事了。”

好似听到什么笑话，柔心痴颠大笑，声音清澈，却氤氲绵绵哭意，“郡主当是小看我，若我真将师父的话听进，便不会回长安来。”

昨夜在有情坟前喝得烂醉，迷迷糊糊跑到沈府来。既醒，此处也不宜久留，柔心预告辞离去。

亭子传来闹声，听其声，约莫二十来人往这儿来。